• 一夕暴富的IT少女

    IT少女並非什麼超級初創的創辦人,她只是一名打工仔。關於她一夕暴富、晉身千萬富翁的故事,且聽我娓娓道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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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香港初創界最近捷報連連:先後有TVB收購電商平台ZtoreUber收購HKTaxiDayDayCook以SPAC形式在美國上市、和商湯科技GoGoX向港交所遞交上市呈請等。一連幾家始於香港的初創離場(exit),不啻標誌著香港初創界一個新的里程碑。那這些初創的創辦人會否因此一夕致富?他們的生活會出現巨變嗎?

    對這個問題,恐怕暫時沒多少香港人能現身說法。但我想起幾個月前一名IT少女匿名向New York Magazine的投稿,以第一身形式告白,描述自己忽然富貴的心路歷程。容我轉述一二,好讓大家能一窺這些科技新貴暴富後的面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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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家初創若成功離場,投資者和創辦人都有機會一夕致富;但要「帶契」早期團隊也突然致富的話,則非得有相當規模的成功上市不可。這名身為千禧世代(millennial)的IT少女正屬當中的幸運兒,她加入的初創2020年成功在美國上市,少女作為早期團隊成員之一,手持的股票期權(employee stock options)突然價值逾600萬美元!一夕暴富令她不知所措,「如果我不小心弄砸了5%,也是好幾十萬元的損失了」,她覺得自己要學富豪般,聘用一位「理財專家」來管理資產才行。

    但考核了幾位「理財專家」後,少女大失所望。她發現這些「專家」們太「老餅」,完全不能滿足像她這種年輕新富的的要求。例如有一位「專家」與少女進行視像會議時,連如何好好「分享屏幕」(share screen)都做不到,「我點將幾百萬身家交比你呀」,少女揶喻。她覺得「以前」的富豪之所以聘用「理財專家」,不過是因循,她再也沒必要跟從。

    少女自言一向是「慳妹」,以前網購禮物給姐妹都捨不得付郵費(要對方付),如今那十元八元當然不是一回事。她發現自己晉身為富翁後,日常生活並沒有什麼巨變 — 她對Tesla沒興趣,也不想在灣區置業 — 倒是所養的寵物狗,生活卻得到大幅改善,例如由普通狗糧轉為吃貴幾倍的「低鈉」乾糧、有錢看牙醫剝蛀牙等,「牠因此見的專科醫生比我一輩子見過的還多」,少女的幽默使我芫爾。

    她暴富後計劃進行的最大筆使費,是雪卵。少女自高中開始已有這個想法,不過因為沒有迫切性而遲遲未做,而且每次15000美元的費用對普通少女而言也太高昂了。如今她對此當然不再猶疑。擁有大筆財富,又有生育下一代的計劃,少女相信自己將來不必倚賴任何人生活,她得到絕對的自由和獨立。這是她最感欣慰的事。

    少女自言自己「只是幸運」,在對的時間加入了一間有潛質的初創,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。比起身為醫護的室友,她甚至懷疑自己的工作是否真的有意義、她擁有的財富是否真的和能力或貢獻相稱。少女生於一個脆弱的年代,她成長的回憶包括911、金融海嘯、特朗普和COVID-19。她相信未來充滿不確定性,忽然富貴令她對人生產生更多反思。

    少女的告白大致如上。她的觀點和想法和我們想當然的「初創富豪」如此不同,很真實也充滿新鮮感,而且我相信和她持相近想法的同輩並不少(過去一年內在美國首次上市的企業逾750家、總融資額超過2000億美元,因此成為富翁的年輕人恐怕不下千人)。這些新貴既年輕又有想法,他們為社會帶來怎樣的變化?這是個值得研究的題材。

    至於香港的初創圈子,比起美國的只算起步階段,因為賣盤不算最好的離場,而能成功IPO的尚屬少數。到哪天出現一篇「初創少年告白」時,才算邁向另一個里程碑呢。

    參考文章:Confessions of an Overnight Millionaire (New York Magazine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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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分上下兩期,於9月3日及10日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見刊

  • GoGoX上市

    和一位剛認識的朋友談到香港的初創,他忽然冒出一句:

    「香港成功的startup,9成都是有錢人的玩意!」

    他還舉了幾個例子,如某創辦人本來做投行、某家裏有錢送他到英美留學然後回流搞startup⋯⋯朋友舉的例子倒也沒錯,但無法說服我那能達到「9成startup都係有錢人」的結論。

    也許是身處的圈子不同。和我比較要好的初創,如9GAG、GoGoX (前稱 GoGoVan)等,大部份創辦人都來自普通家庭。就我所知,他們創業成功,沒有靠父母。

    就說幾句GoGoX吧。2015年我出版了一本書《創業大時代》,寫八家誕生於香港的初創,GoGoVan就是全書的第一個故事。

    並不是很久以前的事。2013年7月,GoGoVan橫空出世,顛覆了香港人的「call van」的習慣。三位創辦人Steven,Nick和Reeve是大學同學,他們的父母做地產租務、裝修和保險等,省吃節用把兒子送到美國西岸留學。為幫補生計,三人課餘在矽谷附近的一間唐餐館送外賣,因此結緣。我隱約記得Steven向我提過,當時家裏只夠錢替他買一張單程機票赴美,回程還得自己籌謀。

    2017年9月,GoGoVan成立四年,那也是我自立門戶的第一個月,碰巧GoGoVan在那時宣佈和「58同城」合併,晉身市值逾十億美元的「獨角獸」。時機配合,我因此和GoGoVan幾位創辦人共同經歷了十分緊湊的兩個月,那也是我自己創業以來最難忘的工作經歷之一。我對他們三子的兄弟情印像特別深刻,外面風風雨雨,但Steven始終有兩位好兄弟一直在身邊支持他。那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好拍檔。

    才不過四年,這家獨角獸就要上市了,計劃集資4-5億美元。他們去年做了6.5億港元生意,是香港的市場龍頭,大幅抛離對手。這些年來經過多輪融資、尤其是合併58同城一役,令和騰訊與阿里相關的投資者,佔GoGoX股權近6成5;創辦人持股不足兩成。但他們在香港和在國際市場,能繼續沿用GoGoX此品牌,算很難得了。

    一間本地初創能在四年內晉身獨角獸、八年內申請上市,再加上其業務的確具有顛覆性,即使尚未錄得盈利,以國際標準觀之,都算交足功課有餘了。比起賣盤,成功上市對初創創辦人和股東們更有所交代。一間香港初創能走到這一步,難度不下於在奧運場上摘下獎牌。

    最後再長氣講多幾句。我不認同香港成功的初創「9成由有錢人玩哂」,雖然我不知該用邏輯還是統計能更簡單地推翻這個結論。我只夠料講,在《創業大時代》一書裏寫的八間初創,除GoGoX外,OliveX(即Cocahbase)年前已在澳洲上了市;Welab亦是獨角獸;9GAG經歷了疫情後業務仍強勁而且國際化;而 Casetify,更在世界舞台上名利雙收。還有幾家外界可能沒那麼熟悉的初創:Insight RoboticsStepcaseTalkbox,它們至今發展仍不錯。我沒有逐一問創辦人的出身如何,但相信他們能走到這一步,並非靠父母。

    簡單說,我認為創業成功,和家裏是否有錢,並無必然關係。有時underdogs還能取得巨大成就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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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相關舊文:誰是香港第一家「獨角獸」?GoGoVan闖關港產獨角獸

  • WeWork逼宮事件

    由紐約市蘇豪區的第一所共享工作間開始,Adam Neumann創辦的WeWork就以勢如破竹的姿態不斷「攻城略地」,擴充全球版圖。在2019年準備上市前,面世才短短九年的WeWork,市值竟達470億美元。一般相信,只要Adam Neumann在上市路演時向機構投資者施展魅力,他們也會像「軟銀」的孫正義那樣,以巨款投下信任一票,讓WeWork上市集資成功。但這位曾所向披麾的創辦人,卻在此關鍵一役,遭遇前所未見的滑鐵㿖。

    一切似乎由8月14日、傳媒取得WeWork公開的上市文件開始。首先,這家市值被吹得超大的企業,營運數字並不亮眼:2019年上半年,錄得虧損九億美元;雖然生意額每年以倍數增長,但開支也亦步亦趨,幾乎是賺一元花一元,沒什麼甜頭。不過初創上市時無利可圖可謂「預左」,令投資者不安的,是一些和Adam Neumann有關的相連交易和公司管治問題。

    舉例,他把公司名稱由WeWork改成The We Company,個人再從中收取590萬美元商標許用費,原來他事前以另一公司註冊了We的商標。此外,作為創辦人,Neumann擁有每股20倍的投票權,權重之高,令他幾乎可以獨斷獨裁。更令人咋舌的是,若他在公司管理層的地位發生任何變動,其妻(並非董事局成員)有權任命繼任人。

    這些對私人公司而言可能不算什麼的企業管治,落在機構投資者眼中,簡直光怪陸離。他們不能接受,紛紛要求減價。結果WeWork市值由曾被高盛吹捧的650億美元,一路插水至100億美元。9月16日,WeWork宣佈暫緩上市,並進行一系列改革措施(例如著Neumann交回590萬美元商標費、削減其權重至10倍等),以安撫投資者。

    不過傳媒繼續對Neumann緊咬不放。兩日後,《華爾街日報》刊登了一篇文章,羅列他的種種怪行,例如在私人飛機上和朋友吸食大麻、聲稱要成為以色列總統,甚至「世界總統」等。六天後,Neumann宣佈卸任WeWork行政總裁,退居非執行主席。

    董事局策動的這場逼宮得以成功,最關鍵的是得到「軟銀」孫正義的背書:軟銀前後投資逾百億美元在WeWork、佔股權近三成,比Neumann本身還多;而且孫正義視Neumann為「馬雲第二」,一直在背後不斷以資金支持他東征西討。但是,傳媒透露軟銀以平均240億美元市值投資WeWork,如果WeWork上市時只值100億美元,軟銀將損失慘重,孫正義再看好Neumann也難「同錢作對」。失去孫正義這後盾,Neumann自知大勢已去,只能黯然退下火線。董事局旋即安排兩位WeWork高層同時擔任行政總裁,並在9月30日宣佈暫緩上市計劃

    一位兼任WeWork董事局成員的投資者,曾將Neumann比喻為古希臘的亞歷山大大帝(Alexander The Great),誇獎他年紀輕輕深具遠見。但這位征服世界的君主,卻因為一次放縱暴飲後染上怪疾,不久病逝,帝國亦隨之崩塌。

    不過WeWork和Neumann來日方長,不宜太快蓋棺定論。WeWork由迅速崛起到遭遇上市挫折,反映私人市場和公開市場看待初創價值的巨大分歧,影響深遠。這方面以後有機會再談。

    參考文章:The Fall of WeWork’s Adam Neumann

    相關文章:從煙花上升到黯然下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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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同日見報: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