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中秋送禮

    創業第五年,關於送月餅,我有新的領悟。

    自從踏入社會工作,每逢中秋,大大小小的果籃、月餅紛至沓來,公司接待處忙個不休。我在大機構工作過,也在小公司待過,對送到辦公室來的月餅果籃,一貫覺得「理所當然」,心想這不就是企業之間的「行禮如儀」嘛。總之連鎖店的月餅向來不受同事青睞,水果則最快被大家據為己有。

    五年前自立門戶,那年臨近中秋時,仍有三數好友,一如以往送來月餅。那刻開始感受不一樣:這盒月餅,不是衝你打工那家公司而來的,而是衝你個人而來的啊。人家記得的畢竟是你,沒有因為你離開了某個機構,就從此把這個人從送禮的名單中劃掉。我忽然覺得:你都大個女啦,不能老是只收取別人的好處。於是多年來第一次,我也送了幾盒月餅出去,藉此感謝幾位對我有恩的人。就這樣,我成為「行禮如儀」的一份子,幾年下來,中秋送禮給客戶,成為常規。

    譬如今年我有一位客戶是低音大提琴樂手,他畢業自劍橋大學電腦系,本來在矽谷工作薪高糧準,卻毅然回港開創音樂事業。他為許多品牌和企業提供現場音樂演奏,生意一直不俗,可是疫症連續肆虐三年,加上嚴厲的社交距離措施,教他「巧婦難為無米炊」,唯有努力轉型,嘗試開拓網上串流演奏。去年我在朋友介紹下替他安排了一些訪問略作推廣,今年他獲藝發局贊助,自己可以負擔宣傳開支,於是我們再次合作(那是四月的事,案子現已結束)。這天他收到我送的月餅,來訊曰「受寵若驚」,說他也有送禮給客戶的習慣,但對象「唔係一單半單嗰啲」,連連表示客氣。不管是錦上添花或雪中送炭,能令朋友感到溫暖,我也欣慰。

    低音大提琴樂手Justin

    另一位客戶也值得一提。多年前他們首次創業獲Apple收購,各人成為灣區的高薪上班族。但幾年前,核心團隊卻決定離開Apple、重出江湖創辦NEX,並寫了一個應用程式叫HomeCourt,作籃球訓練之用,2018年還獲Apple邀請上台一同宣傳iPhoneXS的首發。但也是因為疫症,令連串已安排好的國際宣傳活動嘎然而止。惆悵之際,團隊卻發現HomeCourt的使用量在禁足下竟然增長不俗,原來用戶們被困在家,想出種種具創意的方法舒展筋骨。團隊馬上把握機會,將HomeCourt的核心技術轉型為「動態遊遊」(motion game)Active Arcade,再把其中最受歡迎的歌曲節拍遊戲(music rhythm game)Starri分拆、擴張,單獨上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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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(相關報道:Nex Pioneers Motion Entertainment With a Suite of Immersive Experiences for Mobile and the Living Room

    年初香港剛開始承受第五波疫情的衝擊時,身在灣區的創辦人David Lee找我幫忙,卻不是需要我最拿手的公關經驗,而是為Starri和唱片公司洽談歌曲授權!原來當時團隊已獲一些國際級歌手如Lady Gaga的歌曲授權,他們想把若干廣東歌也納入遊戲中,但多番越洋嘗試不果,不得不找本地人接手。我當時在這方面既無經驗又無人脈,想來想去,較有把握的策略是先向最受歡迎的那支男團入手,盼得到他們幾首名曲授權,到時再和別的唱片公司談就較有勝算了。就這樣,一個農曆新年開始的項目,一直做到中秋,和各主要唱片公司談成了27首港台流行曲的授權,都是當紅的組合或歌手,大家都有點喜出望外(待遊戲9月15日在Tokyo Game Show上首發後,就能揭曉其中7首廣東歌是什麼了。)。

    那天送月餅去NEX剛搬進去的辦公司時我笑言,此事對科技公司來說太老土,我不送恐怕你們沒月餅吃。大伙對我很熱情,我們大嚼薄餅慶中秋。

    與NEX部份香港團隊成員合照

    如今我終於明白,收月餅固然快樂,送出去更開心。除上述兩位外,另外幾位收禮的客戶都給我捎來訊息,再交談幾句,互道近況。傳統以來的中秋送禮,表面上是行禮如儀,但只要別把收禮當作理所當然,自然會領悟到「你來我往」正是商業活動最不可或缺的一部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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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同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小火花

    持續近兩年的疫情為生活帶來許多衝擊,其中最令我受不了的是「社交距離」。

    在防範疫情蔓延上,保持社交距離證實是一項有效的措施。但硬生生截斷面對面的交流,試圖以網上會議取而代之,卻違反人們愛好相見的天性。線上會議即使能滿足一些商務功能,但無法製造計劃以外的化學作用、一種只有通過見面才會隨機形成的火花。難怪疫情發生之前,我們每天都有數不清的研討會、交流會、午餐會、茶敘、酒會、晚宴⋯⋯在發生,千百年來這些社交場合豐富了我們的生活,滋潤了無數人際關係。

    經濟活動雖已大致復常,但許多被逼暫停的商務活動卻已變得面目全非。所以我決定從自己開始作出一點改變,為身邊的朋友製造一些「火花」。

    (相關舊文:虛擬活動的優劣

    我本來是個傳媒人,由財經報章的評論版走進一日千里的科網初創世界,正是因為一連串無法事先計算的巧合。剛剛踏進科網世界之初,我有幾個甚要好的朋友,他們都是創業者,做一些只有自己相信、而大部份外人不知就裏的事。那時數碼港科學園的創業氛圍不如今天、政府沒有培育初創的政策、市場更沒有多少風險投資者,一切全憑自己努力打拼。我雖然不是創業者,但意外地卻和他們十分投契(相信任何AI大數據都無法預測到這點),我們經常碰面、東拉西扯、談天說地,更因為這些第一身接觸,促成我寫了一系列關於他們的文章見報,和出版了一本叫《科網六子蕩寇誌》的書,把他們的故事帶到科網圈子以外。

    後來我到科技界的商會工作,更名正言順地以各種比賽、交流、研討會和下午茶的名義,為創業者互相介紹,搓合各種關係。人們以為我「好心」幫他們,那真是捉錯用神;我在和他們交流、聊天甚至辯論中,得到許多啟發。我看過的許多好書和文章,都是因為在對話中被提及而引起閱讀興趣的;深入有趣的對話也提供了不少寫作材料。我從這些知識的交流中得到很大的滿足感。

    可惜「社交距離」中止了這一切。雖然我們一度藉Clubhouse平台聚過幾次,但效果完全不是那回事,結果無以為繼。最近我和一些朋友談到想重新「搞局」,每次只三五人,尤其把互不認識、來自不同背景但卻有可能投契的介紹給對方,看看有什麼火花,他們十分支持!其中一位創業者告訴我,他曾被拉到一個不公開的小圈子中,成員全都是在亞太區做出一定成績的科技創業者,藉此平台䟗礪學習,沒想到那個小圈子由一個鬆散的臉書群組,經過十年時間,居然發展成一個投資機構,產生不少成功融資。這就是人際關係那無法預測的火花產生了作用。

    很高興世上有人和我持相近的想法,還做得如此成功,可堪借鏡。我希望拉攏的不止創業者,還有投資者和傳媒人,估計背景不同,話題更廣。執筆之時,已經約了三組朋友,除創業者外,還有音樂人、大機構的高管、雜誌的執編等,不知會產生怎樣的火花?對初創而言,多交朋友、互相學習與鞭策、製造隨機發生的小火花…助人也自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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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同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疫境創業

    上周二(8月17日)一位矽谷港人邀請我去他們在中環一家咖啡店舉行的初創活動。因疫症而暫停了整整一年的社交活動逐漸恢復,我也急不及待湊個熱鬧。

    那天我逼留了大約半小時,與幾家初創的創辦人短暫交談過,其中有做便當售賣機的、點餐的、還有物流方案與社交通訊平台等。出於好奇,我向每一位都問了同一個問題:疫症對你們的生意影響是好是壞

    大家猜猜答案如何?疫情持續逾一年,經濟深度調整、失業率一度攀升至歷史高位、企業掀起倒閉潮、許多行業飽受重創⋯⋯但我這天遇上的幾位初創創辦人,不約而同告之,生意增長比預期中理想。

    (相關舊文:疫市贏家疫下初創兩極化

    其實這也算意料之中。因為做不下去的初創早已消失無蹤,根本不會出來交際;而經過市場殘酷的洗練而倖存者,自然證明了本身的實力。相對某些受疫症重擊的行業或企業,如航空、旅遊等,而當中不乏財雄勢大者,一些開業才兩三年的初創,因人力和租金成本較低,加上業務模式適應「宅經濟」,更顯在動盪時代中生存的韌力。

    另一共通點是,這幾位創辦人看起來十分年輕,屬於在千禧年代成長的一群;推算他們的父母輩,應大約於六、七十年代出生,享受過香港經濟在八、九十年代的高速增長期。這兩代人在職業選擇上,應該有極大的分歧。

    相信其父母那輩踏入社會後的最佳出路,是加入大企業步步高陞。當時的經濟結構以金融、地產、貿易主導,而大公司享有規模優勢,隨經濟增長而業務騰飛的效果最為明顯。一旦進入體制,就能享受收入隨公司成長而穩步上掦的好處,逐漸成為中產階級。

    但我遇到的這些年輕創業家則面對截然不同的環境。這廿多年來經濟結構隨全球化、科技發展等大趨勢出現地殼變動,而一場席捲全球的疫症,更加劇了轉型的速度和幅度。像國泰、匯豐等一度雄霸市場、實力雄厚的世界級企業,也被摧殘得不成樣子,那些手握「鐵飯碗」的員工一旦被裁便好景不再。相對加入大企業,跳出體制創業的風險,不再如想像中那麼高

    (相關舊文:世上再無鐵飯碗沒有收成期的一代

    這點對年輕人來說不難理解,難得的是享受過體制好處的父母,也支持下一代創業,而財政穩健的中產家庭更成為他們的堅實後盾。難怪香港的創業風氣得以持續呢。

    本文同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