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社交平台移民潮

    一個兩億人口的大國近日宣佈將於月內實施一條不得民心的新法例,引起該國國民不滿。憤怒的民眾連日來頻繁地互通消息及積極討論,其中為數不少者,決定破釜沉舟–移民去一個只有兩百萬人口的新興小國。這股突如其來的移民潮令新興小國措手不及,基建無法負苛,一度出現大停電。與此同時,一向專橫獨裁的大國被前所未見的移民潮將了一軍,竟罕有地放下身段,表示將暫緩執行新例三個月。究竟此舉能否平息國民怒火,讓他們回心轉意?

    以上情節並非完全虛構,只是發生的場景在網上而已。WhatsApp是在全球擁有20億用戶的超級社交平台,最近傲慢地要求用戶接受新私隱條款,與母公司Facebook分享資料,結果「搬石頭砸自己的腳」,令對私隱意識日益重視的用戶大為不滿,掀起社交平台移民潮,大量用戶改用其他即時通訊軟件如Telegram及Signal。其中Signal由WhatsApp前合夥人Brian Acton於2017年創辦,去年12月的每月活躍用戶才2000萬人,但最近僅一周內(1月10至16日)就錄得近1780萬個下載,還令伺服器一時應付不了而服務受阻。

    身處這股社交平台的移民巨浪中,我有幾點觀察:

    一,無知與恐懼的力量巨大。在Signal被下載得如火如荼之際,一家和它完全沒丁點關係的股票Signal Advance,股價三日內被炒高100倍!比特幣價格一年內升三倍已被指波幅驚人,Signal Advance的股價能在三日內被炒高100倍,完全是被盲目的散戶「錯把馮京當馬涼」、一窩蜂入市所致。要知道Signal並非上市公司,它由非牟利機構Signal Foundation擁有,創辦人發願寧接受捐款也絕不牟利。連這點都沒搞清楚便入市瘋炒,散戶的羊群心理可見一斑。

    二,自由意志抑或被人支配?近年社交平台最為人垢病的,是指其通過具針對性的訊息,能在不知不覺中操縱用戶心理。例如網上意見領袖(KOL)便因此受惠,追隨者眾多的可「化名為利」,通過品牌營銷賺錢。Signal在短短幾日內備受追捧,其中一個推手是Tesla創辦人Elon Musk,他在擁有逾4250萬追隨者的Twitter上呼籲大家「轉會」,可以想像當中有不少人根本未搞清楚Signal是什麼便言聽計從。Elon Musk和特朗普一樣喜歡用Twitter,也同樣發過一些失實訊息,他們一句話就可以掀起一場巨變,而幾乎不受規管,這難道不令人警愓嗎?

    (相關舊文:撼動江山的武器推翻全局的少數

    三,網絡效應有待發揮。「移民潮」來勢洶洶,令WhatsApp態度軟化,並以延期執行新私隱條款來試圖平息事件,但值得留意的是,其母公司Facebook的股價,期內並無受到明顯衝擊。換言之,投資者們認為「移民潮」沒有造成具體威脅,Facebook作為「國民」最多的網上帝國,地位仍穩固,而Signal雖然湧現一大批新用家,但網絡效應(network effect)似乎尚未發生作用。就連Signal的創辦人自己亦預計,Signal將來未必「取代」WhatsApp,或許只是提供另一種選擇,讓用戶以不同的軟件和不同的對象通訊而已。我想情況就像每人擁有幾張信用卡,或幾個銀行戶口那樣。

    《孫子兵法》的「道天地將法」是用來判斷戰爭勝負的五大基本因素,近年常被應用在商業競爭的分析上,其中「道」是最關鍵的因素,與現代企管常用的「願景」、「核心價值」等觀念相似。WhatsApp和Signal功能相似但實力懸殊,本來並無互相比較的基礎,可是WhatsApp一個小小的私隱條款修訂,卻掀起軒然大波,可見用戶對它的不滿,絕非一日之寒。目下兩者最大的區別,就在「道」上:用戶接受企業出賣自己的資料牟利,還是樂意以捐款形式支持企業營運?不想被無知和恐懼支配者,請細想。

    ***

    本文精簡版率先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見報

  • 抖音突襲巨人

    這裏指的「巨人」不是別的科企,而是當世擁有最大權力的人:特朗普。

    在剛過去的周末,「侵侵」舉行了自疫症爆發後第一場美國總統大選造勢大會。事前他洋洋得意地吹噓,高達100萬人上網登記取票,預期造勢大會將空前成功。結果,可以容納19,000人的場館,竟只坐滿三分一!冷清的場館教侵侵顏面何存、情何以堪。

    原來有人在抖音上向侵侵發動社交網絡攻擊,呼籲民眾登記取票後「放飛機」,向他表達對其種族問題處理的不滿。發起人相信是一位任職於高校的51歲婆婆Mary Laupp(她自稱#TikTokGrandma),而這個政治議題,竟在以娛樂為主的抖音平台上引起眾多年青人仿效,連K-pop的歌迷都被成功動員。此空前成功的突襲,勢將被寫進歷史,掀起抖音進佔政治的序幕。為免落後潮流,讓我們迅速了解抖音到底是什麼。

    抖音這個超短視頻分享平台由母企「字節跳動」(ByteDance)在2016年9月發佈,主要市場是中國,一推出即大受年輕人歡迎。一年後,字節跳動以最多10億美元的代價,收購其美國的主要對手Musical.ly,並於2018年將兩者用家合併,以TikTok為名進攻國際市場。此著極為成功,抖音從此持續爆發式增長。

    抖音的主要用家只有16-24歲,他們平均每天花52分鐘在這平台上,遠比視頻平台老大哥YouTube的用家多(40分鐘),更直逼社交平台「盟主」Facebook。同時,它也是全球下載量最高的App,達20億次,疫症下,單今年第一季就被下載超過3億次,刷新世界紀錄

    抖音母企「字節跳動」由今年才37歲的張一鳴在2012年成立

    「字節跳動」由今年才37歲的張一鳴在2012年成立,現已發展超過20個App,抖音和今日頭條是其中最成功的。它的三大主要特色是:

    一,字節跳動旗下所有App的設計,全部從一開始就針對年輕族群(18歲以下)為用家,並成功順從他們的喜好和偏愛,令他們一用就上手。以抖音為例,其全球2/3用戶為30歲以下。

    二,《經濟學人》形容字節跳動是歷來第一所真正打進國際市場的中國科企,它的投資者中,佔八成都非中國人,五個董事局成員裏,只有張一鳴本身是中國人。以抖音為例,其三大主要市場是中國、印度和美國;它最新的動作,是從迪士尼挖角高層Kevin Mayer為其CEO(並兼任字節跳動的COO)。

    三,字節跳動最強大的武器,我認為不是平台上的內容,而是令用家不能自已地追看內容的演算法(algorithm)。從今日頭條到抖音,其成功可說全賴這套演算法起了關鍵作用。

    為回應外界要求它增加透明度的聲音,抖音不久前在自己的網頁公開它們令人成癮之謎,解釋如何透過「給你的」(For You)片單,憑用家的反應,不斷優化這張推薦片單來迎合其口味。一方面,它令用家對片單的依賴越來越高,另一方面,也使一些受歡迎的項目在短時間內爆紅,可為抖音帶來更龐大的廣告收入。

    字節跳動的成功,不止吸引用家和投資者,據科技招聘平台Blind觀察,由年初至今,字節跳動被搜索的次數增加達十倍,其中以想由Facebook跳糟的員工最多,其次為Amazon和Google。這三家恰巧也是平台上最受求職者歡迎的企業;莫非良檎擇本而棲?

    如果你不是抖音的用家,也不是字節跳動的求職者,本文究竟與你何干?這樣說吧,作為CB Insights獨角獸名單上的榜首,字節跳動的最新市值估計高達1,400億美元,並在去年年底傳出準備在香港公開招股的消息。

    抖音上一個受歡迎的KOL,其追隨者的數目分分鐘較香港人口還多,加上這次歷史性地突襲侵侵成功,更令人好奇它將在政治或選舉上發揮什麼作用。要知道,Facebook可謂助侵侵成功登上總統寶座的祕密武器,而將Facebook廣告操弄得出神入化的競選經理Brad Parscale更是侵侵愛將,但被抖音殺個措手不及的他,接下來如何反擊?這場小孩和成年之戰,不論從科企或政治角度觀之,都越來越引人入勝。

    相關舊文:得Facebook得天下

    ***

    本文精簡版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率先見報

  • 不信權威的世代

    六月我大部份時間不在香港。回來後與朋友討論、翻看傳媒報導與分析等,想多了解這個月因反對修訂《逃犯條例》而觸發的連串社會運動。

    6月9日和16日兩場過百萬人參與的遊行、12日發生在金鐘的警民衝突、17日的佔領政總、21日的包圍警總等,這些抗爭有兩大鮮明特點:一,參與者以年輕人為主;二,參與者高度採用通訊軟件Telegram和討論區「連登」,對科技運用得心應手。

    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李立峯與其他學者,多次在現場作民調。他6月29日於北角保壘街Brew Note咖啡店舉行的「文化沙龍」上,就「無大台 理解抗爭新世代」為題演講,分享部份民調結果。我以下引述蕭雲在其臉書上紀錄的數字:

    在 9/6(遊行),22 歲或以下的年輕人佔 26.3%;30 歲或以下的年輕人佔 44.5%。

    在 16/6(遊行),22 歲或以下的年輕人佔 30.8%;30 歲或以下的年輕人佔 57.1%。

    在 17/6(佔領政總),22 歲或以下的年輕人佔 49.1%;30 歲或以下的年輕人佔 81.4%。

    在 21/6(包圍警總),22 歲或以下的年輕人佔 63.9%;30 歲或以下的年輕人佔 91.7%。

    兩場遊行中,卅歲或以下的年輕人佔一半左右;到包圍政總和警總時,他們是抗爭的中堅,佔八至九成。

    年輕的抗爭者利用Telegram和「連登」收發訊息和動員,令這些運動前所未有地「去中心化」,即沒有明顯的領導或代表,而每個人都有份參與和推進運動。李立峯稱之為「無大台」,有評論形容這是「Be water」(上善若水)。這種非常靈活的抗爭形態令參與者的投入度更高,而執法者則難以對他們「一網成擒」。

    從管治者的角度看,這些憤怒的抗爭者令人很頭痛,因為他們不服從權威,難以駕馭;但從另一角度看,年輕人們只要受熱情驅使,可以成為社會推陳出新的強大動力,非不得已,才上街抗爭。管治者們能好好聆聽年輕人的心聲、社會能給他們希望與機會嗎?

    ***

    本文精簡版同日見報: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