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香港太細冇得做?

    在另一個Clubhouse的討論上,一位創業者向主持人及一眾講者提問,謂自己的業務以香港市場為主,會不會因為本土市場太小而前景黯淡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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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講者們七嘴八舌,大意不外乎「Fundraise(融資)好蝕底囉」、「Market(市場)太細啦」、「做唔大」…之類。講者們多數出身大型美國科技企業,有些具風投經驗,對打算創業的聽眾們來說,他們的話就像金句一樣,毋庸置疑。我見他們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向提問者潑冷水,心中有點不是味兒,以下嘗試不自量力地唱唱反調。

    「市場太細啦」,對香港的創業者來說,只要他們有融資經驗,八成都曾從拒絕他們的風投口中聽過這句話。的確,不比具備龐大本土市場的美國或內地,香港市場的確先天不足,如果產品或服務以本地市場為主,實在無法為投資者提供廣闊的想像空間,在融資上十分蝕底。

    為突破這種限制,很多初創團隊就在scalability(可擴展性)上挖空心思。如果產品或服務不受地域所限、或受眾以消費者市場為主(consumer market),這比較容易達到,像香港團隊Homecourt9GAGCasetify都是成功踏上國際舞台的表表者。假如你的初創也有這種特性,就不妨把志向訂得更高、更遠,不必以香港市場自我設限,應自信地向投資者陳述你的願景,希望得到他真金白銀的背書,助你擴充市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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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二種情況,是產品或服務的可擴展性有限,如果要突破香港市場,必須逐個市場本地化(localize)。舉例,出身香港的GoGoVan,便把一種本來十分地道的服務「call van」,成功複製到一些內地及東南亞城市裏去。這種初創通常有一大特點,就是必須以大量資金,趕在競爭對手搶灘前,把目標市場據為囊中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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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此類初創要成功,比第一種困難太多了。首先其融資胃口絕不小,要在融資階段說服風投投大錢進來,創辦人若沒過人的魅力、魄力、成功前科或可想像的願景,幾乎沒可能辦得到。而且融到錢也只是成功的一半,因為你還必須逐個市場攻下來、鞏固了實力,才算成功、才能為投資者帶來回報,否則一旦市場久攻不下、資金鏈斷裂,一切前功盡廢。不少一度風光的初創,都屬這種「融資成功、創業失敗」的例子,隨便問問行內人都能舉出好些例子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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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除以上兩種可擴展的生意外,還有第三種生意更為普遍,那自然就是擴展性較低的業務了。比如說一個廣告人欲自立門戶,或一個律師、會計師決心另起爐灶、建立自己的名號等,都屬此類。他們的業務以諮詢和人力為主,每多接生意,就必須相應增加人手才能維持增長,不像上述初創般「一本萬利」。這類業務較難迅速擴展市場,所以增長幅度有限,而給予投資者的想像空間也自然不足(當然它也有成功全球化的例子,如McKinsey & Co.,然此類業務不同於科技企業,以後有適合的機會再談)。

    香港有許多初創,名義上是科技公司,但所提供的業務,本質上與此類低擴展性的生意相似,所以很難得到投資者垂青,「融資好蝕底」。如果你的初創屬此類,在上述Clubhouse的討論或其他創業活動上,很容易感到沮喪或格格不入,因為人人都在誇誇而談如何融大錢、做大生意時,你卻斯人獨憔悴。但事實上你根本毋須自卑,因為你或許忘了一個事實:你真的有融資的需要嗎?如果你根本沒融資的需要,何須介意自己以香港為市場,或者市場太小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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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我想為此類香港初創的CEO,介紹Moz創辦人Rand Fishkin寫的一本書叫Lost and Founder。Moz提供的是SEO(Search Engine Optimization)服務、屬SaaS服務的一種,其2019年的年銷售額達7000萬美元。但創辦人最初做的也是低擴展性的諮詢服務,因為偶然的機緣才發展出SaaS模式。書裏他寫道,傳統的諮詢服務看似增長有限,但並非全無好處,其中最大的好處,就是這類生意根本沒有融資的需要,因此創辦人毋須出賣自己的股份!此外這種生意也不必花大錢做推廣宣傳,因為它的客戶只要精、不須多,只要收入追得上成本(以人工為主),每年錄得數十個巴仙的增長並不難。屆時把部份利潤撥作紅利分予股東及員工,不止皆大歡喜,還省下向風投們朝請安晚匯報的麻煩呢。

    如果創辦人對做生意有這種覺悟,就有機會脫離不斷融資、燒錢的循環,把業務發展的焦點放在以盈利為主(profit first)上,自給自足,以戰養戰,完全沒必要妄自菲薄,覺得自己的業務欠缺前景。要知道風投看的是十倍、百倍回報,如果你的業務不屬此類,何必勉強向他們融資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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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話說回來,當日在Clubhouse討論的講者中,不少雖出身科技企業,但可能並無丁點創業經驗 — 一名在Google當了20年工程師的人,他對做生意和創業的認識,不會比在匯豐做了20年銀行服務的人好多少(當然,出身科技企業、其後自立門戶的例外)。如果你已鼓起勇氣創業,何必聽這些沒切膚之痛的高級打工仔指指點點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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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一分為二,率先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;此為合併加長版

  • 企業家富蘭克林傳奇

    11月的美國總統大選鬧得沸沸揚揚,引起我對美國歷史的興趣。剛好手上有本名作家Walter Isaacson寫的美國開國元勛富蘭克林傳記《Benjamin Franklin: An American Life》,一讀便愛上。全書我暫時只完成三分一,讀到富蘭克林剛剛結束商人生涯、展開外交事業,人生最傳奇的一章還在後頭。不如讓我先從「創業」的角度,講一講他前半生的故事。

    富蘭克林生於1706年的麻省,父母都是美國最早期的新移民。他從小就是個八面玲瓏、好奇心旺盛的孩子,才12歲就到哥哥的印刷店當學徒,後來哥哥創立了美國第一份「非建制」報章,年少的富蘭克林也因此進入傳媒與出版界。

    他天生就是吃這口飯的人。為免引起哥哥的妒忌與不快,少年富蘭克林曾以不同的筆名在哥哥名下的報章投稿,練就幽默活潑的文風。22歲那年他自立門戶搞印刷,不久還創立了自己的報刊。富蘭克林把自己作為健筆的文思敏捷、和精明實際的商人性格結合得天衣無縫(想像一個施永青加陶傑的混合體),每次打筆仗,都把旗下報章的銷量推高。他還懂謀略,當時其所在地區有三份報紙,他先利用最強大那份把實力最薄弱的對手消滅掉,並暗中培養自己的實力。

    富蘭克林將自己對世情的觀察入微和豐富幽默感,淋漓盡致地發揮在旗下出版物Poor Richard’s Almanac(《窮查理年鑑》)上,那刊物銷量奇佳,成為他致富的關鍵之一。42歲那年,富蘭克林決定退休,發展其他興趣。他把財務安排得頭頭是道,將生意交給副手經營之餘,自己在往後的十八年,每年分享業務利潤的一半(相當於每年約650英鎊;當時一名文員的年薪約25英鎊),足以過上十分優渥的生活。若生於今天,富蘭克林絕對有條件成為「如何創業發達」的KOL,並透過經營Patreon或YouTube頻道賺取零用。

    扯遠了。讀到這裏,我認為富蘭克林前半生的成功,既有性格使然,亦得到大環境的造就。富蘭克林是個天生的外交好手,很容易結交朋友(當然也很容易得罪人,尤其是權貴,他反叛,也有點文人的恃才傲物),所以他創業之餘也喜歡搞一些會社和參加公職,這一方面讓他結交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,如一些和他背景相近的年輕企業家、學者、文化人之類,另一方面,也令他透過公職沾到一點業務上的便利。傳記作者Walter Isaacson形容,富蘭克林一直都很懂利用公職身份做生意,當然他在公與私之間拿揑得很準確,不致於徇私瀆職。說到這裏順帶一提,Walter Isaacson作為名家當之無愧,他不但把富蘭克林的性格寫得活靈活現,也把那個年代人們生活的面貌描繪得栩栩如生。

    更重要的是,富蘭克林創業的年代,正值美國中產階級開始形成,人們有餘暇與餘錢,追求更美好的生活、更豐富的精神食糧,所以他的文章和出版物不愁沒有捧場客。在那個年代,有讀者就有好銷量、有銷量就能賺錢,與今天傳媒的經營環境不能同日而語。

    寫到這裏,富蘭克林人生最轟轟烈烈的一章尚未展開。他摘下商人帽子後,趕上美國立國這一歷史性的超級巨浪,過去做生意累積的智慧、人脈、實力,藉這波巨浪將他推到人生尖峰。此章我們以後有機會再寫。

    書介:《班傑明.富蘭克林》:美國心靈的原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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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率先見報

  • 集體IQ低落症

    最近香港新冠肺炎疫情出現大反彈,一天內錄得61宗本地確診個案(22日),政府不敢掉以輕心,迅速在同日宣佈應對措施,其中之一是為鼓勵市民進行檢測,向本地感染確診的市民提供5000元津貼

    一位初創企業家聞訊感到怒不可遏,忍不住在群組中發炮,說這不但浪費納稅人金錢、加劇政府財赤、無助抗疫,更糟糕的是,它可能為染疾提供經濟誘因,「鼓勵」一些生活逼人的市民「鋌而走險」尋求感染,以獲取5000元津貼。他認為這措施簡直愚不可及。

    朋友對高官們的批評,令我想起十年前(2009年12月底出版)看過大前研一寫的一本書叫《低IQ時代》,所講的「如果只看個人,(…)IQ的確很高,(…),但是集合許多個人成為一個團體後,IQ就明顯降低」之現象。

    大家都知道,在香港要考上政務官(AO)一點也不容易,學業成績必須非常優秀;而現任高官之中,特首林鄭月娥向有「好打得」外號、局長羅致光擁有達資優程度的智商(IQ160)…這都不算新聞了,為什麼把許多個聰明人集合起來後,沒有產生1+1大於2的效果令施政更有效,反而每每推出令人費解的政策?

    我想像高官們集體討論出「確診可獲5000元津貼」措施的背景,那就是沒有人敢逆民意主張推行強制檢測,大家就像迴避黑洞吞噬那樣,小心奕奕地不提出與之接近的做法;加上每個政策局都不想有機會孭鑊,結果在各自盤算、右支右絀下達成這個具「創意」的措施。高官們或出於好意,擔心基層若不幸染疫會手停口停,所以用5000元津貼略表心意;但能確保它不會成為基層「搵命搏」的誘因嗎?另一問題是,正在擴大的「跳舞群組」中,恰恰有不少是富人,如退休醫生之類,他們若一旦確診,便穩袋「津貼」$5000。對這種「無差別」的津貼, 不知高官們討論時可有考慮過市民觀感如何?這有助抗疫嗎?

    回到《低IQ時代》一書。在大前眼中,並不是所有官僚都會出現「集體智慧低落」的,比如新加坡就展現了非凡的集體高智慧,這歸功於其強勢的領導和優秀的教育政策(大前如此形容新加坡:「新加坡這個國家的個人能力確實不怎麼樣,但是國家的集體IQ卻是出類拔萃的。新加坡發展的模式是少數菁英在前面拉著國家往前走,國民則踏穩腳步緊跟在後頭。」)。此外,同樣為組織,私人企業尤其初創,就比官僚少出現「集體智慧低落」,因為市場競爭太激烈,組織的每個決定都必須準確、每個錯誤都必須得到及時糾正,無法容認「集體低IQ」,否則一定會在殘酷的市場競爭中被淘汰掉。

    (相關舊文:政府送你Apple Watch

    大前以十餘萬字縷述「低IQ時代」的前因後果,值得有興趣的朋友細讀。我認為本書其中一個最重要的訊息,是他提出個人可以憑自己的力量,擺脫社會的集體智慧衰落。大前說,要令自己成為「勝利組」,必須有三大兵器:英語能力、IT知識、金融素養。而且你還得拒絕思考懶惰,並時刻保持危機感

    大前說,「即使國家衰退了,個人還是有無數的方法可以讓自己不跟着衰退。也就是說,我們不要依賴國家,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。」這真符合香港人的精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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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率先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見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