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搵食與返工

    香港人搵食,世界第一。」

    而對大部份港人來說,「搵食」和「返工」是同一回事。過去一年因疫情關係,很多上班族初嚐在家工作的滋味,這能否挑戰日日返工搵食的鐵律?

    先為返工講幾句好話。返工的目的不僅是為上班族帶來一份穩定收入,還有工作意義、社交生活,甚至一些社會地位。但也有大量研究顯示,不友善的工作環境和工時過長的壓力,會為上班族帶來比離婚更嚴重的身心傷害。不返工不行,返工太多也不宜,到底有沒有最合適的上班時間?

    不久前劍橋大學便利用疫症封城的機會,進行了返工多少天為合的研究,結果顯示,一個人每週上班一天就可以了!只需每週一天,返工就能為上班族帶來足夠的工作意義和社交機會,此後工作再多也無太大分別。

    看到這樣的研究結果,為搵食而返工的上班族有何感想?你大概對此十分認同,但也很無奈吧,因為很難有企業容許員工們一週只上班一天的。要不然,企業的生產力如何維持?社會的進步如何維持?但若換個形式,一週只一天到辦公室上班,其餘時間則在家工作又如何?這會不會是個平衡利害的做法,成為將來辦公的新常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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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我以前也寫過,朝九晚五、每周五天的工作模式,是由農耕社會開始,並於工業革命後成為「常規」的,這是一件頗「現代」的事。然而人類在大部份進化史中並非以這種模式工作,我們的祖先主要靠打獵、收集果實為生,工作時間短,嬉戲時間多。只是進入農耕社會後,我們犧牲了個人的生活,為人類整個物種帶來繁衍的機會。

    (相關舊文:點解要返工打獵與耕田

    不少疫下調研都發現,在家工作大大縮減員工的通勤時間,對其身心有益,也省下不少交通費。一位評論員引述人口普查數據指,在香港,若在家工作成為常態,可為由新界到港島或九龍跨區工作的150萬名上班族,每年省下208億港元的時間成本!

    (相關舊文:不通勤不是夢

    隨科技發展改善了工作效率和生產力,加上在家工作因疫情而普及後,世界各地都有不少企業檢討行之有效的「返工」傳統,當中不少科技企業率先擺脫辦公室,香港也有初創效法。但這種變革步伐隨疫症緩和,正在逐漸減退。上班族對此當然無奈,但對享受「睇住人做嘢」的中層管理者來說,卻是福音。要重燃上班族減少工作日數的希望,大概先要令這些中層管理者體會「搵食以外嘅人生」吧。

    參考資料:The benefits of part-time work (The Economist)新界各區在家工作省下的時間成本(梁天卓,《信報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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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同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告別「扮工」

    《人類大歷史》(Sapiens)提到,人類偶然下成為農夫,最終自己搵自己笨。亞當夏娃的獵人生活本來相當怡然:工作時間少、食物多元化,但自人類學懂務農和畜牧後,穩定的食物供應令人口膨脹,狩獵再也無法養活族中所有人,漸漸我們必須辛勤工作,展開「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」的務農生涯,奠下今日「朝九晚六」上班模式的原始型態。

    但誰喜歡返工?2013年YouGov在英國的一個調查,發現37%上班族認為自己的工作對世界毫無價值;丹麥同類調查中,對此認同的人有四成。如果訪問香港的上班族,估計數字或更高。

    早在三十年代,經濟學家凱恩斯就預言隨科技發展,廿一世紀的人類將脫離工業時代那種漫長而枯橾的打工生涯,每週只須工作15小時。事實證明大師對科技進步的估計完全正確,但為什麼每週工作15小時的預言卻沒有實現?大部份人仍每週工作4、50個小時,甚至更多。而且,若一些先進社會有高達三、四成上班族認為自己的工作毫無價值,為什麼我們每天還要花那麼多時間「扮工」?

    另一本書《Bullshit Jobs》為此提供了一些想法。作者David Graeber任教於倫敦經濟學院(LSE),他是美國「佔領華爾街」行動的領導人物之一,據稱創下「我們是99%」的口號。一言蔽之,David Graeber認為科技進步的確淘汰了許多工作,但問題是,現代社會同時製造出大量「bullshit jobs」(「廢職」)填補已消失的職位,難怪從事這些工作的上班族覺得自己對社會毫無貢獻。

    他列舉了五種「bullshit jobs」:flunkies, goons, ducttapers, boxtickers, taskmasters。Flunkies為粉飾門面而設,如大公司的接待員;Goons是現代社會產物,目的是蠱惑人心,如說客、法律顧問;Ducttapers完全可由科技取代,如操作影印機的人;Boxtickers與之類似,是大企業「請一些不想請的人」來「做一些不想做的事」,如corporate compliance(審查員);Taskmasters顧名思義,就是那些「睇住人做嘢嘅人」,即中層管理人員。David Graeber認為這些工種都無法提升社會的生產力。

    相信很多人看到這裏都會暗中抹一把汗,因為像香港這種高度依賴服務業的社會,大部份上班族從事的,正是Graeber口中的bullshit jobs!難怪耶魯大學當年在他即將轉為「終身聘用」(tenure)之際不與之續約(還因此引發一場請願風波),David Graeber的想法咁激,恐怕得罪人多。

    即便Graeber所言令人很不舒服,卻也正因為戳著痛處而值得深思。因為宗教、歷史、文化、習慣等使然,社會仍以每人每天工作8、9小時為常態,但很多工作是多餘的、很多人並不能從工作中得到滿足感,卻又無可奈何。 人們渴求過有意義的生活,怎樣才能告別不快樂的「扮工」,每天只做想做的事?David Graeber提出的解決方法比較偏激,他認為社會應提供「全民基本收入」(universal basic income),讓各人「回歸原始」,做每天只工作幾小時的「獵人」,這樣人們才會選擇做有意義的工作,並為社會帶來真正的價值。

    即使富裕如香港,「全民基本收入」也幾乎是天方夜譚。不過,改變社會很難,改變自己又如何?凱恩斯當年的預測一點也沒錯,科技已方便、高效到一個地步,使我們大有條件每天只工作兩、三小時,就達到足夠的生產力。但如何才能擁有這種工作模式?覺得工作缺乏意義的上班族,不妨想一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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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上文精簡版同日見報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點解要返工?

    寫這篇文章時是一個星期天的上午。這天醒得早,天氣又不錯,我先去跑步,回來痛快地淋一個浴,然後去吃早餐。回家安頓好,添一點背景音樂,我便開筆了。此刻心態平靜,精神飽滿,專注力又佳,是寫作的最佳時機。但回想一段時間前,星期天的早上不是這樣的。

    那時我還是個朝九晚六的上班族。每個星期天,從早上開始,週一返工的焦慮就開始陣陣地向我偷襲。星期一其實和其他工作天沒兩樣,但卻莫名其妙地最令人畏懼,一想起馬上要展開漫長工作的一週,就想逃避。天啊,點解要返工?誰發明返工?沒想到離開固定的工作崗位後,我才從兩本看來沒什麼關連的書上,找到這個大哉問的一點啟發。

    第一本是Sapiens,中譯《人類大歷史》。上半部一講到人類無意中由狩獵過渡到農耕,我才恍然大悟,原來「唔想返工」根本是人類本性、是我們獵人基因的呼喚!現代朝九晚六的上班模式脫胎自人類「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」的務農生涯,我們一直以為這是長久進化的結果,原來非也。在人類進化史上,我們當獵人的時間遠比當農夫長得多!《人類大歷史》有一節講「亞當夏娃」的一天,我反覆看了幾次,因為太有共鳴,並感慨當了幾十年人,此刻才意識到這始為自己的本性:

    亞當夏娃早上睡到自然醒來,便開始尋找食物。如果他們看到一顆果樹,樹上滿是成熟的果子,他們會盡情地吃,以吸收足夠的糖份作能量(所以別為自己把滿滿一盒雪糕吃光而內疚,這是我們遠古獵人的基因在作祟)。不必等太陽下山,當食物都採集得差不多了,他們就打道回府。在大部份時間,亞當夏娃都不用工作,他們會和其他部落的人跳舞、求偶、八卦等,進行娛樂和社交活動。他們很少為明天而憂慮,因為森林這麼大,總有吃不盡的食物,而且隨著四季更迭,亞當夏娃吸收的營養還相當均衡呢。

    可是隨著第一粒種子偶然跌進土裏長成糧食後,人類赫然發現,大地會源源不絕供應食物,代價是我們要每天除草、灌溉、施肥、去蟲。不知不覺間,我們由獵人變成農夫,活動範圍由無邊無際的森林變成屋外那片開墾出來的農地,糧食由多元變得單一。人類因為掌握了農耕和畜牧,數量得到爆發性增長,成為地球上最成功繁衍的物種,但個別人類的幸福卻遭犧牲掉。當人口膨脹到一個點,狩獵所得已無法養活所有人,人類只好無間斷地務農–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亞當夏娃那無憂無慮的獵人生涯從此一去不返(待續)。

    待續:告別「扮工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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