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天才倪匡

    著名作家倪匡月初病逝,教許多讀者依依不捨。他雖受正規教育不多,然而想像力豐富、創作力驚人,有本事連續多年日寫二萬字,自言是「自有人類以來漢字寫得最多的人」,也是香港少數靠筆耕致富的人。倪匡認為自己的才華乃天賦,用完「上帝的配額」後便封筆,從此快意人間,瀟灑生活。

    倪匡毫無疑問是天才,他狂放不羈的作風也符合我們對天才的想像。倪匡曾說過,「人類之所以有進步的主要原因是下一代不聽上一代的話」,這令我思考,推動社會進步的,究竟源自反叛抑或天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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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耶魯大學音樂系教授Craig Wright為此著書立說。他2020年出版的The Hidden Habits of Genius帶讀者穿越古今,一窺許多偉大天才如達文西、莫札特、畢加索、愛因斯坦等人的生活,內容豐富多采,遠超一般非小說。我猜大家最想知道的是,怎樣才算天才?神童等於天才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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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首先教授一錘定音,指神童不等於天才。神童也許具備一些與生俱來的天賦,如下棋、音樂、游泳或數學,但這只是「早熟」,顯示其年紀輕輕就能做到一些成人才懂的事,若他們在十七八歲前仍無法發揮出自己的創作力,則「有效期」後便與常人無異,並非天才的料。因此許多「小時了了」的神童最終沒成為天才,而許多天才小時候也不見得是神童。

    那為什麼莫札特是天才?他不是神童嗎?莫札特的天才不僅限於他才幾歲就能熟記樂譜和擅於彈奏,更在於他彷彿有取之不竭的創作靈感,一生都在創作。而且莫札特和倪匡一樣,不但產量豐富,而且速度也快,一個晚上就能寫好一份樂曲,連琴鍵都不用碰,旋律如在腦海中渾然天成。

    這樣說來,天才必然來自天賦,和中彩票一樣全靠運氣?對此教授也不盡同意。他對天才下的定義是,除擁過人天賦外,其作品需對社會有重大影響,並能跨越文化界限,歷久不衰。一位天才若要起到改朝換代的影響力,則單靠聰明遠遠不夠,必須有持續不懈的努力才行。像愛恩斯坦,他固然聰明,在26歲「大奇跡年」一口氣發表了三篇曠古爍今的論文,但他並沒有就此停步,而是持續思考、優化他的「廣義相對論」,以至後來的量子力學。達文西也是如此,這位偉大的天才畫家直到晚年仍每天孜孜學習,沒一刻不在觀察與研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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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除努力、好奇心豐富外,天才也常展現愛打破常規的反叛,不是聽話的「乖寶寶」,這和倪匡形容的一樣。不說遠的,近年最有代表性的天才人物如Steve Jobs、Elon Musk和Mark Zuckerberg等,都是喜破舊立新的表表者。正因為他們無法從「常設」的工作中找到滿足感,才會自行開創出新天地,並成為當今最有影響力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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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天才固然是祝福,但若背負「改善人類福𧘲」的重擔,日子想必過得不容易。我們喜愛倪匡,大概除因他才華橫溢外,更見難得的豪邁豁達。香港得此天才,是我們的福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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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分上下篇,在上周五及今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創業維艱

    我一個好朋友創業逾十年,經歷過種種高低起伏。他第一家公司,曾打入美國的著名初創加速器、籌到不少錢、成為傳媒寵兒,但也曾因過度擴張而迫不得已緊縮人手。把第一家公司賣盤後,他令第二家公司成功上市,並在web3大行其道時推陳出新,緊貼元宇宙潮流,吸引風投倒過來向他獻媚,欲分一杯羹。但風光背後,是不為人道的巨大壓力。

    我知道朋友向有閱讀習慣,那天見面時便提到:「不如抽空重看Ben Horowitz寫的The Hard Things About Hard Things吧,第四章有幾頁講『Struggle』(掙扎),對今天的你應該頗有啟發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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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Ben Horowitz是矽谷明星級風投Andreessen Horowitz (a16z) 的合夥人,也是創業者們最尊敬的前輩之一。例如Facebook創辦人Mark Zuckerberg當年因俄羅斯利用社交平台介入美國2016年總統大選受牽連、焦頭爛額之際,也靠閱讀Ben Horowitz另一本書What You Do is Who You Are而得到啟發,找到重整旗鼓的方向。Ben Horowitz有這種能耐,因為他在多年創業與經營的生涯中,關關難過關關過,淬練出不少智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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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Ben Horowitz1990年以程式員的身份出道,95年加入Marc Andreessen創辦的瀏覽器公司Netscape(網景),是第一代互聯網人。98年將Netscape賣盤給AOL後,他99年和Andreessen創立新公司Loudcloud,為其他互聯網公司提供雲端服務。憑Netscape的成功往績配合科網熱潮,Loudcloud一起步便快似火箭,勢不可擋,想請誰請誰,想拿誰的錢拿誰的錢,但極樂日子沒過幾天,就遇上科網泡沫爆破,市場、資金、生意…全被瞬間冰封,大量客戶倒閉,公司亦陷破產邊緣,逼不得已在2001年進行上市計劃,冀籌募資金週轉。

    好不容易在寒冬中拉扯上市後,還未喘過氣來便遇上911恐襲,市場危如壘卵,他們只得將Loudcloud的業務100%賣給對手,只留下一小隊精兵將公司轉型為軟件服務Opsware,維持上市地位。在最窘的時候,Opsware的股價只有0.35美元,邁向被除牌邊緣,Horowitz唯有再以不懈努力開發產品和拉投資,90天限期內硬把股價站穩在1美元以上。捱到2007年,Horowitz終將Opsware賣予HP脫手,當時股價為14.25美元。2009年,Horowitz告別十載創業/經營者生涯,與Andreessen再度合夥,成立a16z,轉型為風投至今。

    Horowitz之所以在創業者心目中享有祟高地位,因為創業中可以遇到的困難,他幾乎全經歷過,而每次都咬緊牙關挺過去,沒被擊倒。在Struggle這一短短的章節中,Horowitz便以Steve Jobs和Mark Zuckerberg為例,說「垂死掙扎」是每個CEO的必由之路,也是一個CEO能否成為偉人的最佳試練。

    The Hard Things About Hard Things並非新書,很多創業者都像我朋友般一早讀過,但未有相關經歷時,智慧之言也不過是紙上談兵。今時今日朋友身在局中,旁人未必理解他的困難,但Horowitz這種創業老兵的話卻有機會發揮作用,助他從迷霧中領悟到出路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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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同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亂世領袖vs盛世領袖

    嚴格的社交距離措施歷時兩個多月後,終在稍作放鬆,市道漸見起色,那些一直在苦苦支撐的生意人,能否極泰來嗎?

    記得疫情高峰時聽電台新聞訪問一位時裝店的老闆娘,她說自第五波疫症爆發以來,小店每天只有一兩個顧客,生意根本做不下去。她丈夫有長期病患無法工作,積蓄又快將用盡,東山再起的機會微乎其微。她語氣急促中帶著憤怒,那個訪問,如絕境中最後的控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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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我很替她難過。如果在太平盛世,生活如常,她可以自食其力,藉一門小生意維持全家的生計。但逆境無情地啟動了市場的淘弱留強機制,只能在順境中生存的,絕望地被殲滅。

    從事科技創業的,都聽過「盛世領袖」(Peacetime CEO)和「亂世領袖」(Wartime CEO)這兩個詞,它們又被矽谷名人、風投a16z的Ben Horowitz發掦光大。譬如Facebook的Mark Zuckerberg,在面臨自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後引起的泄密、散佈假新聞等指控後,就從Ben Horowitz的書中得到領悟,以Wartime CEO自居,決心重整旗鼓,撥亂反正,望帶領公司一洗順境中累積下來的習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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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但能同時在盛世與亂世中擔當好領袖的,為數甚少;有些亂世領袖就是過不了好日子。譬如我遇過一種生意人,面對逆境時鬥志高昂、遇強越強、不認輸,再大的困難都阻不了他繼續向前推進,對手或競爭變成他最好的戰友,讓他發揮出最好的自己。但當公司一步步上了正軌後,他卻像泄氣的皮球般完全失去動力,怠慢、因循、迷失、工作時間不見影踪…教同事們無所適從,那個英明的領導怎麼忽然變了另一個人?同樣地,大部份盛世領袖懂管理、有章法,卻在亂世中一籌莫展,無法從生死存亡中反應過來。

    話雖如此,不論教科書或現實,亂世領袖始終是少數。以香港為例,自八十年代經濟起飛以來,培養的大部份是盛世領袖和行政人員。他們讀書成績佳、溝通能力高、做事有規有矩,在盛世的獎勵制度中按部就班步步高陞。可惜這種人處身亂世時,卻會成為糟糕的領袖,因為經歷的全是順境,自己一直都是正確的,怎會接受別人的意見?看香港早前抗疫政策的一團糟,就知亂世領袖多麼稀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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