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上位捷徑

    不知大家有沒有這樣的經歷:你抱著一堆日用品在超級市場的收銀處排隊結帳,繁忙時間輪候的人很多,但只有一個收銀員在工作。前面的人極緩慢地移動,後面的人越排越多。突然一陣騷動,第二個收銀櫃枱開了,排你後面的人倏忽間都排到新的隊伍裏去,你還在猶疑該不該繼續在原有隊伍排下去之際,有些本來在你後面的,已經結好帳離開。

    有時候你反應比較快,趕上新的隊伍,突然能夠排得很前。結好帳往後一望,在原有的隊伍上、本來排在你前面的,仍在焦急地張望,不知還要等多久。離開時你有點沾沾自喜,心中暗呼幸好把握了轉線的機會。

    如果那條本來排長龍的隊,叫「傳統行業」,那新開的隊伍,就是「新經濟」了。若你大學畢業10年左右,在傳統大企業裏有一份穩定的工作,對上述比喻,大概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吧。

    最近和一位創業的朋友碰面,他的初創新一輪融資成功,正在招兵買馬,其中最需要的人才,是「產品經理」(product manager)。產品經理是產品開發的要員,乃斡旋程式員與客戶(或設計師)之間的關鍵人物,除需具備多方面能力外,也必須善於溝通。

    來見工的人約卅歲出頭,本來在另一初創擔任同一職務,朋友對他十分滿意,馬上開出優渥條件請他跳槽。豈料原先的公司更進取,竟出雙倍人工作挽留。

    朋友慨嘆:「才卅歲就有逾百萬年薪,這麼好的薪水,打工的怎麼抗拒得了?」無奈,繼續尋尋覓覓。幸運地,一位投資者向他介紹了一位新人,本身是名校出身的尖子,才從大學畢業不久,求學期間有一點創業經驗,履歷與朋友的要求很匹配。

    這位新人剛離開一份年薪五六十萬的同類工作,朋友一刻也不猶疑,馬上開出更好的條件向對方招手,這次總算成功爭過來了。行業發展快、缺人才,能力強的員工,機會自然特別多。當然作為新人就能收取高薪的,反映老闆對其期望也很大,必須有超卓的表現才行。

    數月前寫過一篇文章「沒有收成期的一代」,形容的是那條是舊隊。因為行業的增長空間有限、職位的空缺自然也不多,升職上位只能慢慢論資排輩,落在中間的人,可能到五、六十歲才有機會「接棒」,甚至等到退休也未輪到自己,「沒有收成期」。

    今天寫的是那條新隊伍,那位卅歲出頭穩袋百萬年薪、或才大學畢業已獲朋友加薪搶奪的新人,他們所排的就是這條新開出來的隊伍,因為前面沒有人,所以一來就輪到他們了。

    看到這裏,你有怎樣的感覺?感嘆生不逢時排在舊隊嗎?妒忌那些本來在你後面、卻忽然排到新隊伍前面的人嗎?抑或在舊隊伍裏已差不多輪到你了,所以感到無所謂?我想當中或許有些人,如我前面打的比喻般,暗自慶幸把握了轉線的機會吧。

    我覺得安心留在舊隊伍也好,決心到新隊伍再輪也罷,只要別一邊在舊隊伍長嗟短嘆但不願冒險、另一邊卻又怨恨別人在新隊上位比你快就行了。生不逢時畢竟無話可說,態度如何卻是自己的決定。

    相關舊文:沒有收成期的一代世上再無鐵飯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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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世上再無鐵飯碗

    從事金融的朋友來訊:你見多識廣,有沒有聽過失業機師可以轉行做什麼?我好友自大學畢業後一直在港龍當飛機師,現在港龍停業,怎麼辦?

    很同情這位飛機師朋友的遭遇,可我能有什麼好主意呢?不知從哪個空姐的專欄裏看到,說外國有「落地」機師改行當司機、操縱重型機械、從事與工程相關工作等,總算「學以致用」。來訊的朋友閱後傳來一張起重機的照片,說這些建議讓他笑不可抑。

    網上圖片

    現實是個很爛的黑色笑話,令人欲哭無淚。大學畢業後考進大企業、尤其從事飛機師之類專業、高薪、有地位的工作,是多少人畢生的志向啊。如今經濟衰退巨浪掩至,幾乎把一整個行業殲滅掉,再龐大的機構、再優秀的機師,也只是滄海一栗,朝不保夕。這位飛機師、還有近6000位香港史上最大規模裁員潮的一份子,並非因為犯錯而失去工作,他們只是身不由己。

    要知道飛機師是必須經過嚴謹訓練和考核的職業,不止個人,其所屬的航空公司也得在過程中投入相當資源,這樣的職位也可因非戰之罪而弄丢,世上還有「鐵飯碗」嗎?

    廣告公司老闆曾錦強不久前在專欄中寫到,「做企業家最有保障」,我想了又想,覺得此話無法反駁,的確很有道理。世事常變,有些變化發生的週期很短,有些則很長。像今次由疫症觸發的經濟衰退,就是一個不常出現的巨變,如果生得逢時運氣好,一個人可能在職場上二、三十年都不會遇上,無風無浪就能做到退休。這造就我們有「打大公司工」=「鐵飯碗」的印像。

    然而,因科技進步催化的經濟轉型加速,還有全球化令世界各地更唇齒相依,巨變發生的密度不斷增加:百年一遇的金融海嘯、百年一遇的全球疫症…光最近廿年就發生了好幾個「百年一遇」。在頻繁巨變中,一間機構隨機應變的能力,當然遠不如個人,而且越龐大的機構越差勁;一個人隨機應變的能力,雖因人而異,但企業家應該是當中最靈活的,因為他們對自己的生意有「切膚之痛」,沒有龐複的官僚制度作緩衝,他們分分秒秒都要因應市場環境變化而調整,久戰沙場訓練

    我有一位當編輯的朋友,廿年來都在大集團工作,表現出色,可惜經濟太差,集團決定把出版社關門,令她頓時失去工作。 朋友人到中年「被創業」,咬緊牙關獨力營運自己的品牌,擔憂一大籮。她現在從事的工作,本質上和廿年來做的無大分別,不同的只是由打工變成創業,換言之,不同的主要是身份或心態。可不要低估這看來細微的不同,原來一個在大集團保護傘下工作了廿年的人,要費極大的勁才能把心態調整過來。我一再給她安慰,能力上她完全能勝任目前的工作,只要把心態調整過來就行了。

    說「做企業家最有保障」,因為企業家的本質就是適應變化,和從中發掘市場機會。越早訓練自己的「企業家精神」,越有利於適應這個劇變的社會。擁有企業家精神,你才是自己的「鐵飯碗」。

    相關舊文:沒有收成期的一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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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大衛戰勝歌利亞

    這天中午我和兩位朋友聚餐,在中環心臟地帶一座高層大廈的日本餐廳裏,其中一位愉快地分享,她們團隊前一晚才舉行了慶功宴,因為今年業績特別好。她們是初創的早期投資者,旗下不少企業已成功上市。

    「你有沒有投資習慣?」她興緻勃勃地說,「不妨買一點Zoom,它的股價真是長升長有啊。」的確,「受惠」疫症在全球大爆發,專注做網上會議的Zoom在遙距工作熱潮下,今年以來業績好得不得了,股價也勢如破竹,節節上升。

    (相關舊文:疫市贏家

    一年前,誰會料到這家由中國人創辦的小小年輕企業,居然在網上會議這一領域,增長勢頭把雄霸市場多年的Skype也比下去?而且Zoom的對手除坐擁Skype的Microsoft外,還有另一巨人Google。

    但細心一想,在科網領域,這種大衞戰勝歌利亞的故事總是不斷地上演。我再舉一個經典例子。

    過去兩週我在專欄裏寫Netflix的企業文化,為保主題鮮明,沒把這一章寫進去,今天終於有機會一提:Netflix曾在2000年,向當時的影碟租借巨無霸Blockbuster賣盤。

    那一年,Blockbuster在全球擁有近9000間影碟舖、市值60億美元,是業界一哥;成立不足三年的Netflix與之相比,規模可謂九牛一毛。而和Blockbuster最大的不同是,Netflix以網站起家,專注讓用家在網頁上點選影片,然後通過郵寄領取。初創Netflix的勢頭不錯,已擁30萬訂戶,可惜遇上逆境,一年虧損了5700萬美元,所以急於賣盤求存。

    其時Netflix兩位創辦人Reed Hastings和Marc Randolph,向Blockbuster的CEO John Antioco開價5000萬美元全面收購Netflix,好讓他倆以Netflix的基礎,為Blockbuster開發網上業務Blockbuster.com。但建議被Antioco一口回絕。兩年後,Netflix走出低谷並成功上市,最初市值剛好是5000萬美元(其時Blockbuster仍是價值50億美元的巨人)。十年後即2010年,Blockbuster宣佈破產停止營運。到2019年,全球只得一所Blockbuster專門店碩果僅存。同期Netflix則已突破串流業務、成功開拍自家製作劇集和電影,並憑Roma獲奧斯卡獎項提名

    (相關舊文:Netflix裁員 士氣反升?年假任放公數任出)

    科網世界的更替就有這麼快。短短廿年光景,就讓一家巨企走進歷史,而另一家巨企締造歷史(和Zoom一樣,今年Netflix的業績和股價也是前所未有地優秀)。

    且把Blockbuster當作舊時代產物,經不起科技巨浪衝擊,它的沒落是必然的,未必和Netflix有關。但像Amazon、Google、Facebook、Microsoft等科技巨企,能在短短十年廿年內建立橫跨全球的帝國,間間都不是省油的燈,又為什麼久不久會在一場戰役中,被名不經傳的初創擊敗?除前述Zoom「突襲」Microsoft成功外,在音樂串流上,強如Apple亦未能殲滅Spotify;在雲端儲存方面,縱擁龐大優勢和免費服務,Google也撼不動Dropbox。我想主要原因有兩個:

    1. 再優秀的團隊,當成長為龐複機構後,自然產生官僚文化、辦公室政治、湧現冗員等拖慢效率的狀況,還不計監管機構的虎視耽耽(最近多間美國科技巨企的CEO,就為應付「反壟斷」法而疲於奔命)。這往往是靈活輕巧的初創團隊,得以在瞬息萬變的市場上成功逆襲的突破口。
    2. 科技巨企的產品太多,而初創則專注一項利器,所以有機會以小勝大。Google究竟有多少使用人數過百萬的產品,恐怕連他們的高層一下子也答不出來。初創要突圍成功,毋須向巨企的頭號產品迎擊,不妨從旁突襲,那畢竟也是以百萬用家計的市場,足夠小團隊生存了。

    有時大衛的真正敵人未必是歌利亞–歌利亞之間也存在激烈的攻防戰–而是其他大衛。矽谷著名加速器Y Combinator的「校長」Paul Graham曾說過,初創需要畏懼的未必是科技巨企,因為歌利亞在面對大衛時有許多先天不足(如上述兩點),但其他不知名的初創、那些野心勃勃的初生之犢,他們擁有和你一樣的鬥心、靈活和無畏無懼,才是你此刻真正的對手。無法先在輕量級擂台上取勝,大衞永遠沒有挑戰歌利亞的一天。

    相關舊文:科技霸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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