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無聊才創業

    市面才活躍幾天,疫症又捲土重來。上班一族固然擔心凍薪、減薪甚至職位不保,自僱或做小本生意的人更憂心忡忡,市道已經淡靜這麼久,實在不知能否捱下去…但我有個朋友是例外。

    先旨聲明,這朋友是所謂的「已上岸」人士,所以他的經歷絕對是例外。朋友才四十出頭,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打工的材料,一直找機會做生意。他年輕時闖入一個傳統行業,發現加入這行業的門檻很高,但只要站得住腳,業務極之穩定,故選定了這行。一開始創業時極辛苦,但他咬緊牙關把生意做下來,總算紮了根。

    才卅歲左右,朋友已摸熟做這生意的竅門,不必付出太多時間,每月就有頗穩定的回報。他又把賺來的錢投資物業,以資產製造被動收入,一步步踏上致富之路。自投資有道後,他幾乎每個月都和太太出門旅遊,既享受人生,也順道投資海外物業,真逍遙快活(教我想起「商品大王」Jim Rogers)。

    終於遇上大瘟疫,什麼地方都去不了,更「糟糕」的是生活實在太無聊:不像大多數做生意的人,他的業務沒燃眉之急,全無逼切的問題要解決,教他日日望天打卦。過去一感到無聊,他就往外跑,每到一個新地方,不管遊樂或考察,都能燃起他熊熊的好奇心,如今坐困家中,實在悶透頂了。

    在這段悶得發慌的日子裏,他天天審視自己的生意和投資,竟被他發現一個市場未解決的問題。若換在正常的日子,他生活無憂,根本沒動力著手解決問題;但現在反正無事可做,何不就這個自己感興趣的題目,下一番功夫?一旦動了這念頭,生活出現目標,不再無聊起來,還吸引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,一個小團隊就這樣成立了。

    朋友向我講述他的主意,我聽罷覺得很有意思,不止有市場潛力,而且很適合他,因他既熟行又有興趣,有別人無法取代的優勢。「暫時看來唯一的風險,」我笑笑望著朋友說,「是疫症過去、你忙於耍樂,沒心思做下去而已。」他猛點頭表示同意,「對啊,只好全靠團隊鞭策我努力了。」

    正如我一開始所說,朋友「無聊才創業」的情況是例外,因為大部份人根本沒這樣的奢侈。但他有一點值得大家學習,就是肯在百無聊賴下努力審視自己的興趣和能力,發掘未解決的問題、叩問自己最想做的事。試試看,也許現在的生意做不下去,你卻找到新的發奮動力。

    相關舊文:轉守為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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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率先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見報

  • 《香港大老何東》

    「賭王」何鴻燊上月離世,享年98歲。後人稱他將按家族傳統,長眠位於港島摩星嶺的「昭遠墳場」。這佔地六英畝的墓園為歐亞混血兒家族的永久墳地,1897年由港督羅便臣授權何東及何福兩兄弟為受託人。何福是何鴻燊的祖父,其兄何東,則是香港開埠後第一位白手興家的首富,他的崛起和香港的發展不可劃分。不論講創業故事,抑或談我們珍而重之的香港價值,何東發跡的傳奇,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章。

    距今剛好三個甲子的1840年庚子年,清政府與英國爆發鴉片戰爭。一年後,英軍宣佈佔領香港島;次年,中英簽下《南京條約》,正式確立香港為英國的殖民地,是為「香港開埠」。

    開埠後,香港這個混沌初開、制度未全的小島,吸引了大批具冒險精神的企業家由歐洲東來掘金,其中一位是二十出頭的猶太裔荷蘭人「何仕文」(Charles Henry Maurice Bosman)。何仕文1859年抵港,在香港共約居住了15年。他初期從事食品的買賣和轉口貿易,後來涉足中美兩地的「豬仔」(苦力)買賣,生意一度做得頗成功,可惜好景不長,最終破產收場並離港。但這位失意的商人,卻和一位中國女子施氏誕下香港將來第一位「本土」首富,開啟家族傳奇之序。

    施氏一生曾和四名男子生下兒女,其中與何仕文所生的長子,便是何東,為香港第一代「歐亞混血兒」(Eurasian)。何東和多名弟妹由母親施氏獨力撫養成人,可想而知生活條件並不大好;再加上「混血」和「私生子」的身份,使他從小頗受排斥。但何東天資聰穎、學有所成,長大後利用香港這華洋共處之地,把「混血」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。

    何東17歲中學畢業後,以優秀的表現獲廣東海關錄取。兩年後,他覺得抱殘守缺的官僚制度和自己進取的個性不合,便辭職加入英資龍頭企業渣甸洋行,並很快得到洋大班的賞識,由「初級助理」晉身為「買辦」。所謂「買辦」,是當時外資企業在中國的「代理人」,被形容為「見人講人話,見鬼講鬼話」。這種角色是外資在華的「一把抓」,既要靈活多變,又得長袖善舞,表現出色者,就是溝通中外、週旋東西的橋樑;但若拿揑不佳,卻會落得「裏外不是人」的下場。從小在夾縫中長大的何東,當是箇中能手,在買辦這個職位上如魚得水,不但迅速累積起財富,還引薦了不少家族中人和歐亞混血兒入行。

    但何東的志向不止於此。以買辦的身份獲得商業網絡、經驗和資金後,何東決定自立門戶,拓展更大的生意。他和兩個弟弟何福和何甘棠合組公司,先做食糖的轉運生意,再涉足運輸業務,繼而進軍金融和地產,最終建立龐大的商業王國,富甲一方。

    關於何東的崛起,有兩點值得一提。其一,施氏很重視子女們的教育,亦尊重中國文化,所以何東小時候上過私塾、唸過四書五經,並終生以華人自居。與此同時,他中學入讀「中央書院」(今皇仁書院前身),接受正規西式教育,又很認同西方的文明和制度,因此經商時特別重視股權分配和合同等,為當時華資商人中少見。

    其二,何東作為香港第一代歐亞混血兒,不像一般華人在內地有宗親或地緣紐帶,他在填報自己的籍貫時,理所當然地寫上「香港」,一個傳統上不會有華人如此稱呼的「祖藉」。此外,當其他在港致富的華人把財產匯到鄉下買地置產之際,何東則在香港興建大宅,視香港為家。何東可謂一個有「本土」情懷的香港首富。

    香港作為中國的國際城市,自開埠以來便擔當連繫東西、貫通中外的關鍵角色,何東更是當中的表表者,活靈活現了香港人的精神、香港的核心價值。悠悠歷史長河,180年倏忽而過,今年又逢劇變中的庚子年,借何鴻燊的離世回顧這段香港開埠的歷史,可會對我們有所啟示?

    本文參考自《香港大老何東》,鄭宏泰、黃紹倫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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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分上下兩集,率先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見報

  • 《職女,豈只打份工》.序

    以下是我新書的自序。關於寫這本書的緣起,請看舊文:新書出爐 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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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017年我在一家為初創作融資的平台上班,工作之一是挑選好看的初創新聞轉載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,吸引初創的興趣和關注,令他們有機會成為客戶。那時我又開始為《晴報》撰寫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不久,每週要寫一篇和創業有關的題材。於是這個挑選新聞的過程,一來是工作需要,二來也成為撰稿的靈感來源。

    我每天閱讀不少專注報導初創新聞的美國媒體(他們的初創生態發展比較成熟,新聞材料源源不絕),發現那年有個題材格外突出:性別議題。不管是因為當年的#MeToo運動也有波及初創圈子,還是因為初創的職場文化產生不少性別歧視個案,總之那是個不能迴避的議題。而在初創這個創新的領域,性別此亙古議題,似乎更顯尖銳。

    對照香港,不論在職場抑或日常生活上,性別議題卻始終不是主流話題。坦白說,身為自小在香港長大的女性,我覺得香港在很多方面是個相當平等的社會,甚至若有人提出香港女權當道的話,我說不定也會暗自同意,畢竟大機構的女高管比比皆是、連女特首我們都有了,豈不比美國還進步?

    但當我開始多接觸這方面的題材後,卻發現在「平權」的表象下,不少香港職業女性其實身受大大小小因為性別而產生的困擾和歧視。舉例,我在《怕添煩添亂 委屈自己知》一文中寫到,一位師妹曾在工作單位飽受外藉同事言語上的性騷擾,又怕「添煩添亂」不敢向上司投訴,結果不堪壓力而辭職,後來還深深自責,覺得是自己不懂處理人際關係所致;《女生做IT 時刻要迎戰》裏寫一位在初創工作的女孩,接受訪問後被人評頭品足,她覺得「以貌取人」的情況在香港頗嚴重,尤其針對女生而言,令許多職業女性不敢多曝光,免有機會影響前程;還有在《為了做好人 不做女強人》一文中提到,很多女生明明有能力更上層樓,卻不敢在職場上鋒芒盡顯,因為人們很容易對進取的女生產生抗拒;令我印象深刻的還有《全男班 女生靠邊站》一文中提到的一張合照,一個科技界的企業參觀團,在拍照時眾男人神氣十足地坐在中間的梳化上,女生們則含蓄地一字排開站後排,「主客」分明,是什麼令她們「自覺」地不搶風頭?而從事科技的職業女性,不但有機會遇上傳統行業常見的「玻璃天花」,還面對一些科技界獨有的歧視,例如融資較困難、被質疑編程能力不足等,令待遇和發展受限制。

    一口氣數了這麼多或帶性別歧視色彩的個案,本書卻絕不是一本讓女性自憐自傷的作品;恰如其反,我最想寫的,是那些衝破歧視、在職場和創業路上大放異彩的女性(見本書第一部份「她們的創業故事」的多篇人物速寫)。這些顛覆性別局限的女子在中外皆有:例如兩份傳媒初創,由Jessica Lessin領軍的The Information,走精英路線,專門深入報導科技界新聞(《Jessica Lessin 精英買賣科技新聞》),而比她年輕3歲的TheSkimm創辦人Danielle Weisberg和Carly Zakin,則採取完全不一樣的「妹妹仔」風格,嘻笑怒罵地透過電郵講述新聞,亦大受歡迎(《The Skimm 電郵新聞有價有市》);她們當中有些是名人,如李樂詩(《李樂詩 打響商業創作算盤》更多是我朋友,如《徐瑩:「我為女兒開學校」》的Sharon、有「哈佛工廠妹」之稱的Ada(《何靜瑩 打造心度遊》)等。寫作這一系列女生的故事,本身就是很好的回報,因為每次脫筆後都令我感覺暢快。重溫她們闖關的經歷,像為自己充電一樣。

    這一系列人物速寫中,有一篇與其他的格外不同:《紅妝時代》,因為它是個歷史故事,參考自蒙曼教授的作品《亂世紅顏》。唐朝曾在短時間內出現過四位獨當一面的政治女性:太平公主、韋皇后、安樂公主和上官婉兒,形成歷史上絕無僅有的「紅妝時代」。我在一本講科技和創業的書寫下這個看似格格不入的篇章,因為它有個特別的啟示:女性缺的或許不是能力,而是典範平台

    看「紅妝時代」諸位佳人,在武則天這個「超級女強人」的開拓下,個個既有能力又有野心,只不過在男人專權的年代,她們很快就被取締掉。但如果生於這個年代,上官婉兒聰慧幹練,大有可能擔當跨國機構CEO,還能像Sheryl Sandberg那樣著書立說;太平公主出身高貴又有政治智慧,今時今日縱未當上一國之首,至少是個政黨領袖吧;安樂公主「光艷動天下」,說不準能成為擁有時裝王國的超級網紅。我想透過此文給就職或創業的女生說,今天給女性發揮的平台很寬闊,若有機會一展身手,別白白浪費。歷代紅顏為得到這些機會,付出的代價可是鮮血啊。

    扯遠了,回到這本書上,我格外感謝兩位人物:《晴報》總編輯潘少權先生,和本書編輯唐惠苓小姐(Voi)。潘總三年多前邀我為《晴報》寫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,多得這個每週牢不可破的習慣,令我有機會從160多篇作品中,挑選出部份與題旨相關的輯錄成書。他又介紹了Voi給我認識,而我倆可謂一拍即合。原來遠在見面前,Voi已為我過去的兩部作品寫過書介,我倆頗為惺惺相惜。她滿口答應為我出版外,還用心地將多篇作品重新審稿、潤飾、整理,全靠她,本書才能面世。

    前文提到「亂世」,不知有多少人覺得今天也是亂世。據說「生於亂世,有種責任」,我自覺也有一份小小的責任,既已孜孜地寫下這些出眾女性的故事,希望能把它送到你手上。世情紛擾,令人沮喪。看一本書,從中得到啟發,又可抖擻精神,重新出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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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書即將於香港各大書店發售,有興趣者或可到出版社的網站訂購,或下載電子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