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沒有收成期的一代

    香港的「深層次矛盾」可從三方面解釋:世代矛盾、中港矛盾、貧富矛盾。我對「世代矛盾」最有共鳴,那是十餘年前、讀了呂大樂教授寫的《四代香港人》後得到的啟發。

    當時我還在傳媒工作,在公在私,都寫過不少與世代矛盾有關的文章,其中部份收錄在我與幾位「第四代香港人」合著的《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》裏。我對互聯網創業的興趣,很大程度也因為受到這種「世代矛盾」思想的啟發:互聯網這個行業,乃上一代香港人極難挑戰年輕人的一環,也是新世代最有機會突圍的出路(典型例子:王維基的HKTV Mall網購業務,搞來搞去仍是互聯網1.0;八十後的林凱源,一出GoGoVan就顛覆了物流業)。

    人年紀一大,就愛話當年,上段文字正是鐵證。好,不講以前,就講此刻。最近我探望一位退休大學教授,她說這段時間大概因為疫症肆虐加上憂慮香港前景,很多舊生找她訴心聲。她越聽越不安。

    「他們大學畢業約十年、三十出頭,通常在政府或大機構工作,擔任中層位置。」教授形容,舊生們看似薪高糧準,但內心十分惶恐。

    「因為他們既無技能又無人脈。」什麼話?難道天子門生、十年大企業的工作經驗,居然不算「技能」嗎?這實在匪夷所思,但也千真萬確。

    因為自千禧年後,社會和科技變化太急劇了!除非是醫生之類為數極少的專業人士,否則十年前大學畢業時所學的書本知識,今時今日要不過時,要不(部份)被科技取代,將來更甚。如果在這十年間,你一心只想在選定的大企業內「步步高陞」,把心思花在如何在辦公室內生存(開會、寫電郵、砌PowerPoint之類),而沒有進一步在知識和人脈上增值自己,那一旦離開這個「超穩定系統」、失業再求職,價值可能比剛畢業的大學生更低(人家即使當個「小編」也比你頭頭是道)。

    立法會保險界議員陳健波在上周立法會休會前,再談「收成期」,謂自己年輕時努力建設香港,今時今日應該收成,不忿社會穩定被破壞。他這番話說來理直氣壯,也並非全無道理。但可見對很多人來說,「世代矛盾」的概念就像二維世界的生物無法理解三維空間一樣困難。沈旭暉回應得很快

    首先,「上一代自然有努力過,香港自然也出現了輝煌,但兩者之間的correlation,卻無必然關係…」因此,「只要生逢其時,到了陳健波的年紀,只要不是資質太差,自然都能享有『收成期』。但假如陳健波生於1997年之後,用同樣的方式處世、工作、做『生涯規劃』,難道有可能享受收成期?絕不可能。」

    教授擔心的舊生們,正是那些以「陳健波心態」想在職場上生存的一代。如果早出生三十年,這種心態也許沒太大問題,「收成」乃意料之內;但到今時今日,社會結構已經發生劇變,這一代再無「收成期」可言。你今天所擁有的頭銜、薪水、地位,可以隨一間公司的倒閉、甚至一個行業的消失而一去不返。用個視像化的例子,7000呎的辦公室都可以在三天內消失、人人WFH,你期望你的職業可以一成不變、直到收成?

    現實殘酷得可怕。教授力勸舊生們馬上學習新技能,編程也好、數碼營銷也罷,總之要充實自己的知識庫,勿落後於時代。她知我是「文人」,只愛寫字、不喜拍片,傳來一條條自己製作的短片叫我馬上學。我一方面唯唯諾諾,另一方面無地自容到極點。一位退休教授都比我更好學不倦、更精於製作訪談短片,我簡直是穴居人了。

    話雖如此,我們這一代還算幸運:如果不幸成為疫症催毀經濟下的犧牲品、丟了工作,破斧沉舟下送外賣尚能維持生計;到送餐機械人全面取代人力的一天,沒一技之長的人將連這個選項都不復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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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率先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見報

  • 「4.82」

    疫情關係令大家都用多了網上服務,並習慣給予評分。我卻因此想起《黑鏡》裏,最令人不寒而慄的單元劇Nosedive:

    在主角Lacie身處的時空,很多社交接觸都可互相評分,匯集而成的總分,成為個人所得待遇的指標。Lancie為得到較佳評分以打入更高檔的圈子,事事討好,偏偏卻遇上連串意外,反致評分插水式下跌,結果萬劫不復。

    不少以科技提供平台服務的企業,讓雙方互相評分以促進有效配對,這看似高效、科學、透明,但問題漸漸出現。最關鍵的是,這些科技公司完全依賴數據作出判斷,根本缺乏以人為本的服務文化。我最近收到某服務配對平台一封措詞嚴厲的電郵(stern reminder),告之他們收到一「事故通知」(Incident。這是大機構的語言偽術,即「投訴」吧),致我可被永久停用服務。可惜對有關「事故」詳情,卻以「私隱」為由隻字不提。

    我當天只用了一次服務,是誰匯報發生「事故」,顯而易見。心想向來是個循規蹈矩的好用家,到底哪兒招惹了你?一氣之下,想「反擊」對方,把這次服務的評分打成一分…

    但就在那瞬間,我察覺有些地方不對勁。我生氣,不是因為服務欠佳,而是因為那封電郵的措詞、態度和內容令人不安;我生氣的對象,是發出那樣一封電郵的平台,並非服務提供者啊!如果我只打一分,那服務提供者想必也將收到一封類似的電郵,他也同樣會感到委屈,而且會被威脅遭凍結戶口,那可影響人家生計啊。這個思想掙扎的過程,令我不期然想起Nosedive的劇情。

    評分制度最大的負面影響,是為惡意提供了方便又匿名的出路。人性總有陰暗面,不問情由都可隨意給別人打低分,對方縱感到委屈也無從申訴,令一件小事都可以產生互給低分的惡性循環。像我這次遇到的「事故」,如果該科技公司先告之一方通報的「事故」詳情,再向另一方求證,必要時再以友善的口脗告之建議,效果想必更佳。不過這種具同理心的處理手法成本高,不符科技公司所恃的效益。

    如果評分制度普遍得如Nosedive的劇情,人人為那小數後的兩個位忐忑,深恐分數太低會影響自己得到的各種待遇,那將多可怕。為推遲這一天的來臨,唯有多用不同平台的服務,總之盡量勿讓一個平台獨大。對企業來說,壟斷市場是王道;但對消費者而言,唯有競爭不息,才能確保我們有機會得到較佳服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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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率先見報: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網上課程初探

    「自我禁足」望快成過去。回想宅在家中的日子,收穫之一是有機會初探Coursera這優秀的網上學習平台

    本來幾年前就聽聞過Coursera了。當時我想弄明白「區塊鏈」是什麼一回事,向這方面的專家求教,他就著我試試Coursera的課程,可是我最終因種種藉口作罷。這次因疫情影響長時間宅在家中,又得好友推薦課程The Science of Well-Being,終於找到合適的時機一試。Coursera八年前由兩位哈佛電腦系教授成立,與大學及學術機構合辦網上課程,全球活躍用戶近五千萬,去年剛剛晉身市值逾十億美元的「獨角獸」之列。它提供的課程包羅萬有,部份免費,不少頒授證書、學位,為汲汲營營的上班族提供方便的進修之途。

    我選修的The Science of Well-Being本來是耶魯大學一個極受歡迎的課程,由心理學系的Dr. Laurie Santos講授,原意是以科學角度探索快樂之道,助新生抗壓,口碑甚佳。Coursera採用了她其中一次小班教學的錄影為骨幹,輔以短測(Quiz)、文章、參考資料等,很用心地整合成豐富又井井有條的教材。我欣賞它把每節課的大綱都處理得脈絡鮮明,既使人輕易掌握學習的進度,也方便檢索資料。

    網上課程最大的好處是提供了學習的便利和彈性。塞車、生病等,統統不能再成為阻礙上課的藉口。親身體驗Coursera後,我發現它在便利和彈性之外更大的優點:接通龐大的網上資源,只要你對該題材感興趣,學習的機會可以不斷延伸。

    以我選修的The Science of Well-Being為例,某個周末上午完成一節課後興緻正濃,就把Dr. Laurie Santos在課堂上介紹過的TED Talk找出來聽。聽完覺得還不錯,又把教授的Podcast The Happiness Lab加入到播放清單中,並一邊收拾衣櫃,一邊聽她訪問Arianna Huffington。那一節她們提到好眠的祕訣,對常受失眠困擾的我大有用處,訪問中她們提到Arianna的書The Sleep Revolution,反正我仍有大堆衣服要整理,便從Blinkist的書單中把這本書的摘要翻出來聽…

    如此這般,一個上午過去,不但我的衣櫃變整潔了,精神上也感覺充實。網上資源多,有時若對某題材感興趣,困難之處不是找資料,而是找對的資料。可是以一個好的網上課程為基礎,按它提供的脈絡順藤摸瓜,就能更有效地選擇,節省時間和精力。

    如果不是受疫情影響令我動了上課的念頭,未必發現Coursera的介面設計得這麼好、體驗這麼愉悅。這大概就是烏雲的銀邊吧。

    相關文章:通往快樂之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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