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加密幣的浴火重生?

    人們說「幣圈一日,人間十年」,「百年一遇」的金融海嘯最近發生在只有十來年歷史的加密貨幣市場,過程極之驚心動魄。加密幣LUNA/UST的崩盤為期不過數天,已蒸發掉99%、數百億美元的市值,其震撼威力可想而知。很多人認為這代表加密貨幣正走向末日,但從「反脆弱」(Antifragile)的角度觀之,則說不定是加密幣浴火重生,走進欣欣向榮的轉捩點。

    (相關舊文:為什麼鐵達尼號必須沉沒?

    TerraUSD(UST)是加密幣中的穩定幣(stablecoin),價值與美元掛鈎,比率是1:1。香港的聯繫匯率得到外匯儲備的百分百支持,由金管局透過「買入港元、沽出美元」或「買入美元、沽出港元」來達到穩定的兌換保證。自1983年成立以來,香港聯繫匯率歷經數不盡的風浪,最經典一役是抵禦了1997年「亞洲金融風暴」 的衝擊,至今仍為世上最可靠的金融制度之一。

    與聯繫匯率相比,UST和美元之間的掛鈎,不靠十足美元資產的支持,而是透過另一種加密幣LUNA,和複雜的演算法而成。簡單而言,當UST價值超過一美元、表示其供應減少時,系統就會「銷毀」LUNA來釋放UST;反之,則會「鑄造」LUNA以吸收市場上過多的UST,保持其價值在「穩定」狀態。UST自2020年9月誕生以來深得市場歡心,成為USDT和USDC以外,加密幣市場總市值第三大的穩定幣。至於和UST互利共生的LUNA,也在崩盤前一個月左右,達到119美元的歷史高位(ATH, all time high)。

    發明此雙幣系統的人叫Do Kwon,是一名才三十歲出頭的韓國人,畢業於史丹福大學電腦科學系,曾於Apple和Microsoft任職工程師。他創業後獲大量風投背書,又被Forbes選為30 Under 30,得到一流科技傳媒的垂青,很符合web3叻仔的一貫形像。

    (相關舊文:歡迎光臨元宇宙上榜饑渴症

    可惜「少年你太年輕」,Do Kwon曝得大名引起別人打LUNA/UST的主意。崩盤事件發生在5月8日星期天,有大戶趁系統更新、撤掉資金的的空檔,率先抛售價值8400萬美元的UST,同時Twitter上開始出現不利謠言,而其他大戶也陸續在交易所中大量沽出UST…連串有默契的行動令UST的價值與美元輕微脫鈎,信心危機引起散戶恐慌,紛紛解鎖本來質押的UST在市場上抛售,進一步加劇UST的跌勢。為維持UST價值的穩定,系統唯有不斷鑄造LUNA來吸納UST,可惜速度追不上之餘,反而導致LUNA價格也急跌⋯⋯這就是整個崩盤事件的起點。

    (參考文章:8400萬美元撬動400億金融帝國,UST的崩盤始末

    幾天之內,LUNAUST的價格暴跌至近乎「清零」,執筆時UST僅報0.17美元,LUNA更跌至0.0003美元以下。回望LUNA一個月前逾百美元的高位,真是情何以堪。

    有人翻出Do Kwon在崩盤前不久接受的視像訪問,其中他提到95%加密幣企業都會倒閉,還笑著說看它們死去應頗具娛樂性。我覺得Do Kwon作出這樣的預測很正常,畢竟絕大多數加密幣企業十分年輕,根本沒經過像樣的風浪洗禮,自然不堪一擊。他只是沒料到,是自己的公司率先應驗了這個預言而已。

    但大家不妨想一想,Do Kwon「身先士卒」在眾目睽睽下慘烈地被擊倒,這一幕必令參與加密幣的後來者更加警惕,他們在系統設計、資產配置、保安等方方面面必將考慮得更周全,減少自己被同類方法擊倒的可能性。即使Do Kwon東山再起,他也會學乖,不會重蹈覆轍,那他下次成功的機會就比這次高了。這不正是「反脆弱」在發揮作用嗎?好比香港的聯繫匯率,每捱過一次衝擊,就會帶來一次系統升級的機會。經歷的風浪越多,升級的次數越多,系統越穩固,被擊倒的可能性就越低。

    對那些「睇死」加密幣的人而言,別忘記「物競天擇,適者生存」的金科玉律。市場激烈地發揮「汰弱留強」作用,留下來的企業和整個生態只會因此更強大,而非更脆弱,除非整個區塊鏈系統連同互聯網都被一舉殲滅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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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同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為什麼要買巴郡和NASDAQ指數?

    我不是要改行當投資顧問,只是想用這標題來說明什麼是Barbell Strategy(槓鈴策略),此乃《反脆弱》(Antifragile)作者Nassim Taleb提供的建議,目的是讓我們從不穩定的環境中受益。

    「反脆弱」是一種能力。脆弱的人或事會在危機中受創,但反脆弱的卻能從中得益(參考舊文:為什麼鐵達尼號必須沉沒?)Taleb是個交易員,深明當「黑天鵝」事件如金融海嘯發生時,絕大多數投資者都會蒙受重大損失、甚至血本無歸;但有一種人例外,就是那些運用「槓鈴策略」,把危機對沖掉的投資者。

    簡單把投資產品分成三類:保本(極低甚至0%損失)、與大市同步(可賺可蝕)、高風險高回報(有可能100%損失)。所謂「槓鈴策略」,就是只投資「保本」和「高風險高回報」兩種極端的產品,而完全忽略中間那些(Taleb的原話是:”a combination of extremism kept separate, with avoidance of the middle“)。選擇「保本」產品,是保障自己一旦遇上「黑天鵝」事件時,可以把損失鎖在某個低水平(clipping the downside);而選擇「高風險高回報」的,則是當市場向對你有利的方向波動時,你的回報可以無限大。記住凡是能在波動的環境中受益的都屬「反脆弱」,所以「槓鈴策略」就是一種反脆弱的策略。

    我認為把「槓鈴策略」完美演繹的例子,就是作家Michael Lewis在其著作The Big Short一書中描述的人物,對沖基金Scion Capital的創辦人Michael Burry(即在同名電影中由Christian Bale飾演的角色)。早在金融海嘯發生前,他已預計美國的房地市場必將崩塌,所以把大部份資金用來投資一種保險產品「信貸違約掉期」(CDS,Credit Default Swap),與「按揭抵押證券」(MBS,Morgage-backed Securities)市場作對沖,並每月付出一定的保費予銀行。結果「眾人皆醉我獨醒」,如他所料,美國樓市泡沫終於爆破並觸發次按危機,在其他投資機構因為MBS爆跌而跌入無底深淵的同時,他卻因為購入CDS而得到史無前例的回報。

    電影導演把上述情景形像化地描述出來。金融海嘯發生前,Michael Burry每月付保費給銀行,他在白板上紀錄基金的每月跌幅,約在-10%左右(把損失鎖在某個低水平);金融海嘯發生之際,市場極度恐慌,大市如無止境地瘋狂下跌,他反而因此獲得超高回報:489%(回報可以無限大)。這就是槓鈴策略發生的作用。

    對個人投資者而言,就好比同時投資「巴郡」和NASDAQ指數一樣。設若你把資金平分到巴郡和NASDAQ中,當美股進入大牛市時,NASDAQ指數升幅勁,你將得到很好的回報;而發生股災時,注重價值投資的巴郡則會受到追捧,即使科技指數狂瀉,你也能從巴郡獲利,不致血本無歸。這就是「反脆弱」。相對而言,如果你並非投資於兩端,而選擇與大市同步的那些,那在牛市時,你未必享受到最佳回報,而在熊市時,你卻有機會蒙受同樣巨大的損失。聲明一下,這是為說明「槓鈴策略」而舉的例子,絕不構成投資建議。

    在事業發展上,也可利用「槓鈴策略」來增加自己成功的機會。比如邊做一份提供穩定收入的工作(如:公務員),同時作出其他有可能一飛沖天,也有可能一敗塗地的嘗試(如:寫個App創業)。相對那些辭職創業的人一旦失敗便「清零」,採用「槓鈴策略」的總算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。我也認識一些初創,一方面撥出部份人手接案子,賺取穩定收入維持公司營運,同時另設一小隊研發新產品,冀有朝一日「時來風送滕王閣」,暴賺百倍、千倍的回報。

    相關舊文:為什麼鐵達尼號必須沉沒?為什麼揸的士好過打工?

    (《反脆弱》三部曲之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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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同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為什麼揸的士好過打工?

    本文和上周見報的「為什麼鐵達尼號必須沉沒?」一樣,答案是「antifragile,反脆弱」。

    (相關舊文:為什麼鐵達尼號必須沉迷?

    上一篇文解釋了什麼是「反脆弱」,即擁有從不穩定中得益的特性。我們以免疫系統、餐飲業、和鐵達尼號的沉沒令造船技術更先進為例,說明「反脆弱」的重要。不過,這些例子似乎沒怎樣提供生活上應用的啟示。那就讓本文講一講「反脆弱」的應用,例如為什麼作者Nassim Taleb認為揸的士好過打工吧。

    我們知道,「黑天鵝」事件(重大而罕見的危機)一定會發生,而隨世界連繫得更緊密、科技越見日新月異,危機發生的機會必然更趨頻密。可以預見我們一生中,很大可能會面對一次,甚至多次危機。因此Taleb認為預測危機沒什麼意思(它一定會出現),何況預測也會出錯,所以應對危機的最佳方法,不是預測它、避開它,而是練就「反脆弱」能力,毋懼危機發生,還能從中得益。

    Taleb提出一個方法,就是令自己經常曝露在可控的危機中,從危機中獲得資訊和反饋,從而能持續自我調整、進步,令自己更加「反脆弱」,避免一旦面對巨大危機時會不堪一擊。就如多次細小、可控的山火,能把樹林中的易燃物料消耗掉,避免它們累積得太多,否則一個小火苗都會鑄成巨災。

    舉例,Taleb認為的士司機正因為收入不穩,所以反而比機構職員更加「反脆弱」。因為收入多寡是一種訊息/反饋,若遇上單子比平常少的日子,的士司機馬上可以調整路線碰運氣,令自己掌握更多能找到客的地區;相反經濟不景時,機構職員能做的十分被動。若不幸遇上長期經濟低迷,有鬥心的司機還會想方設法開拓收入來源,比如嘗試和餐廳合作送外賣;但長期在超穩定環境中工作的機構職員,一旦在經濟低迷時被裁,將很難適應。

    的士司機以不穩定的收入,換來更多來自環境的反饋,從中增強適應力(反脆弱);機構職員得到的是穩定收入,但代價卻是缺乏適應力,所以更易受到危機打擊(脆弱)。你同意這個觀點嗎?

    或想像一下的士司機好比千千萬萬中小企,能在危機中靈活變通(我知道有些初創在疫下不斷嘗試,摸出另一條路,結果轉型後比之前更成功),而機構職員好比跨國企業,要一下子轉型很難,結果一旦無法安渡危機,整個帝國全面崩塌,犧牲者眾。以「初創」代替「的士司機」、「跨國企業」代替「機構職員」,會否較易接受Taleb的觀點?有些道理,本質和表像區別太大,要掌握的確不容易呢。

    (《反脆弱》三部曲之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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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精簡版同日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見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