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香江第一街霸

    寫科網創業的人,有趣之處是他們(或他們的產品)總是變得很快。

    人們通常只留意他們「出場」的那一瞬,我卻很好奇「後來怎麼了」,像「街霸」阿強便是一例。他創業前的故事影響了他選擇的創業路、而過去的經歷也在對他以往的人生發生作用。如果沒有當「街霸」的磨練,阿強恐怕很難有意志力撐到今天。

    ***

    兩年前我到科學園宣傳一比賽,散場後還有一位戴眼鏡的男生拿著手機在猶豫。我問對方有問題嗎,阿強腼腆地說,你們介紹的去年優勝者,都和大公司合作過,但我的App是獨力完成的,不知符不符合資格?

    我問,你下載量多少?當時我想,那怕只有兩三百,也會鼓勵他參賽。豈知他答:全球700多萬!這個App叫iSafe,是個雙重密碼工具(現在下載量逾1,200萬)。

    我嚇一跳,成績驚人啊。豈知他的經歷更教人目定口呆。

    原來阿強自中大畢業後,在「香港寬頻」連續當了三年半俗稱的「街霸」。他一直蟬聯「最佳推銷員」,還因此被老闆王維基面見。阿強咬緊牙關節衣縮食,儲起iSafe的廣告收入和當「街霸」的酬金,儲蓄達標後立即辭職,一擲150萬元開公司創業!

    這故事見報時引起很大迴響,FB的原文有超過1,200個share、逾6,000個LIKE。阿強「香江第一街霸」之名不逕而走。

    兩年來,阿強怎樣了?他說挨得頗辛苦,因耗費兩年設計的遊戲推出無期,團隊又歷經多次重整。他已燒掉近300萬元「老本」,只剩最後一桶金了。但阿強決定孤注一擲,再寫個App叫「Cetah」,做港版Uber。阿強說他在「菜街」(西洋菜南街)打滚過,知道避重就輕,自信其叫車App不會違法

    兩年來他為創業日夜操勞,若不是曾當「街霸」磨練心志,早就舉手投降。我問:怎樣才會令你放棄?阿強輕描淡寫道,除非我被關進大窂,否則絕不放棄。

    為創業能去到幾盡?阿強是我見過最盡的。

    ***

    此文2016年2月26日刊於《晴報》

    ***

    相關舊文:
    「街霸」成名之後

  • 100毛.林日曦

    一,如果說「100毛」是近年香港最多人認識的Startup之一,相信沒多少人有異議。我後悔在寫《創業大時代》時沒有把他們寫進去,在傳媒行業,從內容製作到發佈渠道,100毛絕對稱得上顛覆。

    二,100毛團隊現有約50來人,以網媒的規模來說,不算小(但比起傳統媒體,卻十分輕盈)。據創辦人林日曦所說,網上的廣告收入比紙本多。我說,單這一點,已教孜孜轉型的傳統媒體羨慕得不得了。

    傳統媒體轉戰網上平台最難過的一關,猶如修練《葵花寶典》(必先自宮)--因為未見其利先見其弊。紙媒在萎縮,若加大力度發展網上平台,只會加速紙媒的死亡,但廣告收入的流失卻難以在短期內彌補,條數好難計。

    在今早這個「紙媒、網媒、新傳媒」的講座上,主持區家麟就引述一些分析指,傳統傳媒每流失100個讀者,便要在網上平台找回700-1000個讀者才有機會補償流失的廣告收入。多麼難做。

    三,但100毛全無這些包袱。林日曦是創作人出身,在商台幕後工作了八年,而我覺得他其實具有極強的Startup Founders思維--不計劃、不捽數、隨機應變。他說自己「唔係讀書出身、唔識plan」,從黑紙到100毛再到「毛記電視」,都是見步行步,順勢而為。

    他說,自己的工作好像今早出門遇上的那位士司機--不斷因應環境變化,調整路線。有人問他黑紙賣多少、100毛銷量如何,他戲謔地答:黑紙每個月銷量五億、 100毛好些少,十億。實情是他強調自己盡量不去看page view、銷量、廣告收入…一條心,專注做好內容。

    對Startup來說,做什麼(Do the right thing),其實比怎麼做(Do the thing right)重要百倍,也困難百倍,難怪掌舵的人要減少無謂應酬,專心思考。

    四,話雖如此,寫笑話可以說是世上最難的工作,何況要保持每天的產量。很多人都不無擔心地問,很難持續吧?林日曦回應指,是很難。 團隊有幾位製作內容的中堅同事,幾乎是不眠不休創作,相當辛苦。

    「但黃子華的棟篤笑都做了廿多場啦」,林日曦道,言下之意是勿低估創作人製造笑話的潛力。

    五,很多人慕名應徵到100毛工作,但林日曦說他們會把創作笑話之難如實相告--甚至誇大十倍--教那些不夠passionate的人知難而退。我問他管理這些年輕、喜歡搞笑、以創作人自居的年輕同事是不是很難(對一般僱主來說,這是最難管的一群),他說是,而且越管越亂,所以他索性不管,交給「第二梯隊」。

    六,林日曦寡言、不拘言笑,在社交場合顯得混身不自在,表現是典型的Introvert。他令我想起9GAG的創辦人之一Ray Chan。Ray說,他常到大學做招聘講座,人人以為他講野好好笑、句句有gag,「事實上我不喜歡講笑」,Ray冷著臉說。而且他常強調,在9GAG工作一點都不搞笑,反而稱得上嚴肅認真。

    我曾和一些Startup朋友討論,9GAG在國際上好多人識,但他們本地的擁躉,恐怕不及100毛多。做內容,locally-based的媒體始終有優勢。難怪半年前和Ray他談到未來的發展,他說要針對每個本地市場,再挖深一些。

    七,林日曦說他們的工作其實是做好一扇門。門太單調,不能吸引人走近,他們把它裝飾得美輪美奐些,甚至掛上閃燈、安上音效,奪目得令你不得不靠近。

    「這扇門背後就是互聯網」,上有無窮無盡的資訊。林日曦說,如果10,000人裏有一位,因為100毛而登上互聯網門檻、開濶了眼界,也就不枉了。

    八,新聞系的同學總是很擔心新聞娛樂化、新聞煽情化等,林日曦說,他信物極必反。大家以為人人都不想看長文,於是文章越寫越短,焉知有朝一日,讀者嫌文章太短「不夠從中環搭車返天水圍」看呢;如今許多人愛看無聊、低俗,說不定哪一天,大家就嫌內容沒深度,反而追求品味了。

    我喜歡林日曦的分享。他令我感覺到,媒體仍是大有希望的。

    ***

    相關文章:毛記係近十幾年最成功的香港startup/宋漢生

  • 女人創業難

    四至六月我們做了一個調查,對象是在香港從事Mobile App Development的企業,大部份(超過八成)是不足50人的中小企,總共訪問了100間公司。

    其中一項「發現」,是女性創業者極少。

    說是「發現」,因大家印象中,女生創業本來就少,從事科網的更是少之又少。數據卻告訴我們,真實情況比我們想像中的還糟。

    100間公司裏,有86間公司的創辦人是「全男班」,只有14間公司有女性創辦人(她們是真真正正的「男校女生」)。而這14間有女性創辦人的公司裏,只有一間是「全女班」,由兩名女生所創!直比珍珠還寶貴。

    碰巧朋友介紹我認識一位旅居LA、有天使投資經驗的女友人,我們就此談了起來。

    朋友叫Grace Woo,是美國一家超過125年歷史上市企業的高層,近年和另外六位女士成立了一個小小的基金,希望專門投資在女創辦人身上。
    halfbody-shot-compressed1
    有這樣的「性別歧視」,因為女性創業者在美國融資極困難,她們想幫女生一把。

    「在美國,只有極少女生可以擔任企業的高層。」Grace說。這點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﹣﹣女權主義在美國很普遍吧?他們還馬上誕生第一位女總統後選人呢﹣﹣原來不是那回事,「因為僱主認為女性結婚生子後,不會繼續上班。」

    不像香港,美國沒有輸入外勞擔任家庭傭工,而請保姆的成本太高,所以很多家庭一生了小孩後,媽媽別無選擇,只好辭工在家帶孩子。反而香港女生結婚生子後,重返職場的很多,因為找外傭很容易,長輩也樂意幫一把。

    另一個原因,是很多美國女性習慣「嫁雞隨雞」,會跟隨丈夫的新崗位穿州過省,所以僱主常有偏見,覺得結了婚的女員工隨時會「離鄉別井」,索性不作提攜。

    難怪Facebook的COO Sheryl Sandberg,一直強調她的成功,全賴背後有個好丈夫﹣﹣對方為了讓太太安心到Google上班,毅然辭去自己在LA的工作,陪她到灣區Bay Area履新。角色調轉的例子,在美國原來這麼罕見。

    美國僱主對女僱員的偏見,也存在於投資者和女創辦人之間,令很多「天使」對女生卻步,擔心她們隨時放棄事業,自己的投資便回報無期。結果女生無法融資,創業難上加難。

    Grace說,她們這個基金的七位女生都有個小小的祕密,就是丈夫的工作比較「mobile」,不大受地域所限(例如醫生,在哪裏都能找到工作),所以對太太的支援也較多。

    我分享自己的觀察,說女生創業難,還有性格因素﹣﹣女性天生比較保守,不敢冒險。

    像我有創業的朋友可以為了簽下一名重要的代言人,不惜押下銀行所有存款「搏一舖」,之後再作融資。我聽了都流冷汗,自問不可能冒這樣的險。

    最近多了創業的朋友鼓勵我「自立門戶」,像弄一個小小的基金作天使投資之類。他們常客氣地說我眼光準,像「誰和誰,沒人認識的時候你已看好他們,如果當初全買下,你個portfolio靚到不得了」,還異常「肉緊」地推銷:買野、淨係買野咋,有幾難呀?

    所以說他們都是創業家,眼前世事無難事。但我不同,我覺得什麼都很難,怕得要死。

    Grace說這才是女生通病:「女人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,才敢戰戰兢兢去嘗試;男人卻不同,就算只有『五五波』,也拍胸脯向全世界宣示自己能勝任,做了再說。」

    因此她經常鞭策女下屬或職業女性朋友,反問她們「為什麼你只接受這麼低的人工」,或「為什麼你沒信心可以勝任那工作」?

    像Grace這種身處美國的華裔女生,能走到今時今日必然經歷了無數次過五關斬六將,難怪她心存感恩,想回饋社會。

    結果我像「投資推廣署」上身一樣,大力鼓勵她回流香港。若她肯把矽谷的經驗、資金引進香港,一定受惠者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