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異鄉人在香港

    K來自東南亞某大國的首都,2005年首次踏足香港便愛上了這個大都會,決心留下來闖一番事業。

    先在一家以奢侈品為主要廣告客戶的雜誌工作,通過採訪和參與高端品牌的公關活動,開始接觸上流社交圈子的花花世界。工作上手得快,人脈也建立了起來,幾年後就決定辭工創業,和男友一起自立門戶,主攻她熟悉的公關與營銷。比如說某國際品牌要在置地廣場開一家珠寶店,她就負責籌辦新店的揭幕活動,邀請名流出席、傳媒來訪,為客戶立足香港造勢。

    「在前疫情時期,這類活動的預算每次輕易超過五、六十萬港幣。」K告訴我。若遇上一些捨得花錢的品牌,還會配上現場樂隊演奏、以精緻小吃和名貴香檳奉客等,如此一場開張活動的開銷,等閒過百萬。我想像那紙醉金迷的場境,大概一如《Emily in Paris》的情節。

    十餘年來做出一番成績,公司獲上市集團收購,以為更上一層樓,豈料是被請君入甕。原來集團內有太多性質類同的子公司,彼此之間競爭激烈,又有許多客戶因與同系子公司有利益衝突而不能碰,結果發展加倍受限。最後她決定贖回自己的股份,另起爐灶。

    那時K正經歷離婚,然後是疫症來襲,所有衣香鬢影的活動全告剎停,她收入歸零,索性辭去所有員工,孑然一身,重新上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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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K畢竟沒選錯立足之地,香港是個不死的城市,防疫措施一放鬆,經濟立即強勁反彈,大大小小活動紛至沓來,她忙不過來之際,還出現了一種意料之外的新業務、那些她口中相對於奢侈品牌的「小客戶」(smaller clients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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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比如說有位居港日籍畫家,年紀輕輕為名門之後,是一家珠寶店的客戶,獲邀出席品牌活動後對曝光很感興趣 – 她大概認為畫家知名度越高,畫作越能賣到好價錢 – 便找K為她做個人營銷。K想出一個法子,她替珠寶品牌拉攏時裝雜誌採訪拍攝時,便遊說對方讓年輕畫家擔當模特兒,一石二鳥。雜誌出版後,畫家看見雜誌刊出她佩戴高級珠寶的俏臉,樂不可支。

    又比如說有一位來自紐西蘭的會計師,與在香港工作的跨國公司高層經歷離婚後,驚覺律師收費過高,但表現卻毫不稱職,索性「針對市場痛點」,「開發全新業務」。她創立一家「離婚諮詢事務所」,專為婚姻生活不愉快的有錢太太服務。如此小眾的生意如何營銷?她又找上K,畢竟K亦曾經歷離婚之苦,而工作需要又常接觸富人。我好奇K打算怎樣為「離婚諮詢事務所」做宣傳推廣?總不成在酒會上逐一去問,親,你婚姻快樂嗎?

    有時為了替客戶爭取見報的機會,K不得不「出賣」自己的故事 – 她離鄕別井到香港來創業,又經歷過人生的高山低谷,這有時比客戶的更討記者編輯們的歡心。一旦發現這招湊效,K就藉此把客戶的故事拼在一起向傳媒推銷,「但每次受訪都令我感覺尷尬,明明我在推銷別人的故事嘛。」K苦笑一下,我點頭表示理解。

    我很少接觸在香港工作的異鄉人(expatriates),K卻是其中的一份子,而從K口中聽到他們來香港工作、尋夢的故事,豐富多采,拍成《Emily in Paris》的香港版應該不成問題。這會不會比官員們唸口簧般、去一帶一路城市宣傳「說好香港故事」,更具吸引力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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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分上下兩期,於上周五及今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最怕新加坡謙虛

    星港之爭不是新話題,但拼到「出哂面」確實少見。先是新加坡的金融科技節突然提前,刻意與香港的金融科技周撞期,搶客意圖明顯;然後是渣打馬拉松剛宣佈取消香港賽事的次天,就傳出「回歸」新加坡舉行的消息(後補:其後再傳出消息,渣打馬拉松明年二月於香港復辦)。新加坡步步進逼毫不客氣,香港官員還未就金融論壇解畫完畢,又要為搞不成渣打馬拉松澄清,窘態畢露。

    嚴格的檢疫措施一天不放鬆,香港復常無期,「盛事之都」如何解困?新加坡的得勢不饒人,可能是香港的一線生機。

    我認識的一家初創去年參加了香港的金融科技周,今年打算捲土重來。我問他新加坡同期也在舉行金融科技節,二選一是否有點為難?這家初創的CEO回答說一點也不,因為他根本沒想過去新加坡。

    這答案有點始料不及,我好奇追問,對方向我解釋道,他們曾經參加過新加坡的同類活動,感到主辦機構作風十分傲慢,而且前線人員的辦事效率和能力,也不能和香港的相提並論。他舉例道,疫下部份展覽活動移師網上舉行,可是直到展期結束,該網站仍不能顯示其公司訊息,教他感覺不是味兒。相反香港的虛擬展覽則體驗流暢,而且宣傳和推廣等配套服務也做得很到位。

    這家初創的經驗可能只是個別例子,不宜以偏概全,但在形勢一面倒不利香港的情況下,這個非典型例子卻令我有另一番領悟:香港或有「不可勝在己,可勝在敵」的機會。

    假設兩家毗鄰餐廳在競爭,實力旗鼓相當,其中一家因為裝修暫停營業,另一家自然加倍旺場。但問題是,如果這家餐廳因為對手暫時離場而鬆懈,食物水準和服務有所不足,待另一家裝修完畢,食客有比較之下就未必再光顧了。那家要裝修的餐廳若最終在競爭中勝出,不是因為自己做對了什麼,而是因為對手做得不夠好,客人搶過來後也無法留得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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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香港官員在檢疫政策上既然無能為力,唯有默默祈求:節節勝利的新加坡千萬別謙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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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同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

  • 本土方案融資難

    「眼下我們已成功和園區內20家企業簽約,目標是在一年內,把客戶數量倍增至50家。請相信我們的潛力,向我們注資吧!」

    一位風投向我們覆述他最近見一家初創的經歷,惹得大家忍俊不禁。一家初創以整個本地市場為目標,規模尚且太小難以打動投資者,僅以一個園區為目標的,那簡直是浪費人家時間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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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這位風投經驗豐富,有數家市值達「獨角獸」級數的本地初創,在早期已是他的囊中物;再加上其他海外市場的投資,他的戰績可謂相當不錯。可是他慨嘆,感覺上隨香港的初創數目迭創高峰,優秀的項目反而買少見少。團隊的方案似曾相識不在話下,更大問題是他們的視野太狹窄,完全沒有「征服世界」的野心或器量。市場太小、方案太本土的項目,很難滿足投資者的胃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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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誕生於香港的成功初創之所以這麼稀缺,一個主要原因,是團隊的視野被本地市場所限,其產品缺乏越越本土的發展空間。如果本土市場足夠大,如美國或內地,那產品成功的話,情況還好些。但像香港這種本地市場規模太小的,過了一關起碼還要再過一關,把產品擴展至其他地區,才能給予投資者足夠的想像空間,並以真金白銀來背書。可惜很多團隊就是沒這種恢宏的視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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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話雖如此,但若一個團隊堅持以做好本地市場為目標、提供一種只有香港人有需要的產品,也不必刻意違背初心,把產品「扭」到滿足投資者為止,就別去找風投融資吧。風投的胃口是百倍、千倍回報,如果你的方案根本沒這樣巨大的市場潛質,向風投融資,完全是錯配。此類企業的出路,通常是在成為本地市場數一數二的產品、每年賺取穩定回報後,將之售予跨國集團,併入其版圖中。這種企業與那種要利用融資來加速擴展市場的初創,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路,不必以同一套路來發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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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以一開始提到的那家初創為例,他們既已在園區中找到20個客戶,應以這些收入為基礎,逐步開拓,直到把所有潛在顧客都簽下來,屆時說不定每年已有不錯回報,自給自足可以分紅了,根本沒有出售自己股份給風投的必要。

    創業和求職一樣,都要找適合自己的路。把一家公司做得小而美並無問題,不必眼紅人家融資成功、衝出香港,人家自有人家的代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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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同日見刊於《晴報》專欄「創業群俠傳」